<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暮春的阳光透过老年大学门前的梧桐叶,在素雅的银丝上跳跃。她低头数着斑驳树影,鞋尖碾碎一片枯叶。闺蜜王琴昨日发来的婚纱照还在手机里发烫,对她再婚十分关心;老领导那句"该找个人作伴了"在耳畔回响。她忽然觉得脖颈上银链坠着的婚戒格外沉重——那是亡夫周明远临终前为她戴上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暗自思忖,这些年一个人生活,虽说不上事事顺遂,但也过得安稳自在,内心实在没有再婚的迫切需求,可为何身边的人都如此执着于此呢?这份疑惑,如同春日里不散的薄雾,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素雅!"邻居的呼唤惊散了她的思绪,邻居乌娜也单身,两人同病相怜,经常在一起聊聊家长里短。乌娜比素雅大几岁,她一直想找个理想老伴一起生活,每次乌娜说起再婚,素雅都是沉默不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乌娜举着手机凑近,运动服上还沾着草屑:"张馆长教我拍的樱花,你瞧瞧!"屏幕里粉白花瓣凝着露珠,构图竟有几分专业味道。素雅指尖抚过照片,恍惚间想起阁楼木箱里丈夫明远的海鸥相机,镜头盖积灰怕是比相纸还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哪里的张馆长?”素雅不经意地问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馆长可是省里退下来的文化干部,单身后,特意搬来咱们县。"乌娜压低声音,一脸的陶醉,耳坠晃出细碎金光,"每周二在城南照相馆教摄影......"提到张馆长,乌娜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与倾慕,“他可帅了,他爱人走了好些年了,老家是咱们沭灌县的。几个月前,他把省城的房子卖了,在青少年广场边上,买了两室一厅的房子,说是来这边寻心怡的老伴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素雅听着教学摄影,心里猛地一动,像是被什么轻轻击中,他想起亡夫留下的摄影器材,十多年静静放在那,喃喃自语道:“我要是也会拍照就好了。”乌娜立刻接话,语气中满是热忱:“这有什么难的,明天早上七点,咱们就在小区门口汇合,一起跟张馆长学。”素雅微微点头,欣然应允,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次日清晨,素雅已经精心收拾妥当,一袭月白色盘扣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优雅的身姿。正待她出门,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乌娜打来的。乌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素雅啊,我娘家临时有点急事,我已经和张馆长说好了,你直接去城南老照相馆找他就行。”素雅轻声应下,挂断电话后,素雅雅手在那台裹着蓝印花布的海鸥相机,轻轻摩挲,这是爱人留下的唯一念想,承载着他们曾经无数美好的回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相馆的木门推开时,铜铃惊飞了檐下的麻雀。素雅抱着蓝花布包裹的相机,看见逆光里调试三脚架的身影,蓦然僵住。二十年光阴在张俊超鬓角染了霜,却抹不去他握快门线时微曲的尾指——那是当年暗房事故留下的旧伤。</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素雅姐。"张俊超喉结滚动,目光落在素雅怀中的蓝印花布上。记忆如显影液漫过他的心头:二十岁的周明远举着摔坏的禄来双反,冲进暗房揪住张俊超的衣领,怒吼"你故意的",红色安全灯映着三个年轻人扭曲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时,张俊超与周明远同时爱上了素雅。她总穿着月白的确良衬衫,长发垂落在肩头如烟雨一样。晨光里低眸浅笑时,睫毛在瓷白面庞投下蝶影。她常坐在木纹窗边侍弄花草,指尖沾着未干的朝露,连翻动书页都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尘埃,二十多年过去,她领口盘扣仍是记忆里的青玉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素雅,你还好吗?"张俊超接过海鸥相机,金属机身残留着她的体温。抖落的蓝花布里泛黄的合影,突然刺痛他俩的眼睛——那是他们三人唯一合照,周明远揽着素雅,张俊超站在阴影里攥着被拒绝的婚戒。原来乌娜口中的张馆长是张俊超,素雅有恍如隔世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阳光透过老照相馆那扇满是灰尘的窗户,洒下一道道金色的光柱,光柱中无数细小的尘埃在欢快地飞舞。张俊超站在素雅身后,微微弯腰,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引导她调整相机的焦距。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慢慢来,看准焦点,轻轻转动这个旋钮。”素雅微微仰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羞涩和信任,轻声回应:“我怕弄不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俊超微微一笑,眼神中满是鼓励:“别担心,有我在呢。”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传递着温暖和力量。素雅的脸微微泛红,像是回到少女时代,却也渐渐放松,跟着他的引导,缓缓调整着相机。两人在光影交织中,身影紧紧相依,气氛温馨而甜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突然,乌娜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手里举着热气腾腾的藕粉圆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温柔地说道:“张馆长,尝尝我亲手给你做的咱们苏北特产。”可当她的目光触及两双手叠在相机旋钮上。瓷碗砸在柜台迸开甜香,藕粉圆子滚落脚边。"素雅,你们在做什么? "她声音发抖,想起自己独守空房时,电视里欢庆声如何啃噬骨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俊超弯腰拾起瓷片:“那年地震,周哥用后背顶住房梁柱子,推我们出去。”血珠从指尖渗出,“他最后说'替我守好素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素雅突然剧烈咳嗽,蓝印花布滑落露出药瓶。张俊超一脸的关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沉默片刻后,张俊超又缓缓说道:“乌娜,不要误会,我与素雅和周哥原是老朋友。周哥走后,我一直记挂着素雅。这些年,我虽有自己的生活,但从未忘记要照顾她的承诺。”他微微停顿,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追忆,“那时,我看到素雅在周哥离世后独自面对生活的艰难,心中满是不忍,便暗地托人给她提供帮助。可素雅性格要强,有自己稳定的工作,婉拒了这些好意。后来,工作上的一次机遇,我调动到了省里,便与曾经的圈子渐渐疏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些年,我在省文化厅忙碌工作,家庭虽安稳,心底却一直记挂着素雅。直到老伴去世,孩子们也都各自成家立业,生活顺遂。偶然间,我听闻素雅依旧单身,且身体状况不太好,尘封心底多年的关切再度翻涌。我联系<span style="font-size:18px;">了素雅的闺蜜王琴和老领导等人,</span>托他们打听素雅现在的想法,我来沭灌,就是为素雅而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素雅看着张俊超,泪水包在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原来那些莫名的关心背后,藏着这样深沉而又长久的情谊。她哽咽着说:“乌娜,对不起,我……我……”实际素雅的内心,也从没有忘记曾经的温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乌娜后退半步。晨雾中奔跑的身影忽然清晰:每当张俊超谈起摄影眼底都发亮,那份炽热无法形容?而素雅摩挲旧相机的神情,分明是守着未亡人的执念。窗外玉兰花瓣扑簌坠落,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父亲旧怀表的模样。他来找的心怡对象,原来是一份托付与承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尘埃在光柱里跳起圆舞曲。素雅按下人生第一张快门,取景框里张俊超正在修复老照片。显影液中的相纸渐次浮现影像:二十岁的素雅扶着怀孕的腰肢,周明远紧张地虚拢着她,角落半截衣袖是张俊超来不及裁去的部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年暗房那卷胶片..."她忽然哽咽。张俊超用镊子夹起相纸:"其实那天我带了求婚戒指。"水珠坠入定影液,晕开经年的秘密。暗房外传来乌娜逗弄野猫的笑声,带着释然的轻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暮色漫过老街时,素雅将蓝花布铺在陈列柜上。海鸥相机旁多了台数码单反,玻璃柜里三张照片并排:泛黄的合影,新洗的玉兰花,以及此刻穿过门帘的夕阳——塑料串珠正将余晖碎成点点星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