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舒婷《这个人》：楼角微光里的独行者，探寻复杂的精神图景

阮小敏

这个人舒婷 一个挪用音乐遁入永久寂静的人一个混淆光源复制并且蒙蔽纯黑的人一个抽去支架从楼顶往下派生大厦的人不是疯子 一个这样的人看见他站在自己的脚跟上不由得悲从中来 电话铃声在空旷的房间笔直地响宽敞地响圆周地响被抻了又抻的寂静一次次顽强恢复形状这个人屏息的耳朵被它的弹性割得很疼 我们接着投硬币急得满头大汗后来都不给他打电话寂静密密布下尘灰延长半拍使那个房间更加空旷 整理五色使之龟息墨黑有如枯守梦境薄光的平面浮凸轮廓视和觉任意长度深及原生状态这个人把墨镜当成门票卖给观众画展永远在筹备中 在身体内备受拥挤在大街上空虚刚转身离开朋友就被议论啃得体无完肤曾经沧海理当遭受爱情巧夺豪取语音的蜜源萎缩蜂儿把自己蜇在菲薄的工资单上 既然这个人从书架上搬到隔壁落户我们有义务帮助他指导他并且消解他 我们就这样藏起他的羽衣然后尽情嘲弄他的赤身裸体 城市是包容万象的，在喧嚣与纷扰中，有一些人，以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姿态，游离于主流之外。他，便是这样一个神秘而独特的人。 初见他时，便觉得他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他像一个挪用音乐的人，却遁入永久的寂静。本应流淌着灵动音符的世界，在他这里陷入了无声的漩涡。他又似混淆光源，将世界复制成一片纯黑，让人看不清真实的模样。当所有人都在遵循常理搭建生活的大厦时，他却抽去支架，试图从楼顶往下派生建筑，这种反常规的行为，让周围的人对他投以异样的目光，可他绝非疯子，在那看似荒诞的行为背后，有着自己独特的思考与追求。 只要走进他的房间，就仿佛踏入了一个被时间遗忘的空间。电话铃声骤然响起，那尖锐的声响，在空旷的房间里毫无顾忌地回荡，笔直地刺向天花板，宽敞地填满每个角落，又圆周地环绕着。而在这铃声之后，被抻了又抻的寂静，如同有着顽强生命力的生物，一次次迅速恢复原状。他静静站在那里，屏息的耳朵仿佛真的被寂静的弹性割得生疼，那微微颤抖的身躯，透露出他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曾经，我们试图打破这片死寂。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焦急地投硬币决定谁去给他打电话。大家急得满头大汗，可最终，在无数次无人回应的尝试后，我们放弃了。从此，寂静如细密的尘灰，在房间里肆意蔓延，每一寸空气都被它侵占，那延长的半拍寂静，让整个房间愈发空旷，仿佛一座被遗弃的孤岛。 他似乎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整理五色使之龟息墨黑，就像在枯守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在那薄光的映照下，平面的世界浮凸着模糊的轮廓，他的视觉和感觉仿佛可以任意延伸，深及生命的原生状态。他把墨镜当成门票卖给观众，画展永远都在筹备中，这看似荒谬的举动，实则是他对世界的一种抵抗，他不愿轻易将内心的世界展示给那些无法理解他的人。 在生活中，他也是矛盾的综合体。在身体内，各种思绪和情感相互拥挤，让他不堪重负；而走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无法填补他内心的空虚。刚转身离开朋友，那些刺耳的议论便如恶犬般啃咬着他。曾经经历过爱情的他，如今面对语音蜜源的萎缩，只能看着“蜂儿”把自己蜇在菲薄的工资单上，在生活的重压下，渐渐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他从书架上搬到隔壁落户，我们一度认为有义务帮助他、指导他。可最终，我们却藏起了他的羽衣，尽情嘲弄他的赤身裸体。或许，我们从未真正走进他的内心，从未理解他的孤独与追求。他就像楼角的那束微光，虽微弱却独特，在城市的角落里，独自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芒，却又被世俗的黑暗渐渐吞噬。 舒婷在《这个人》中为读者呈现了一个充满矛盾与挣扎的人物形象，引导读者深入反思人性、社会关系和精神困境。 诗歌开篇，诗人运用奇特的意象组合，塑造出人物神秘而复杂的形象。“挪用音乐，遁入永久寂静”，将音乐与寂静并置，暗示人物表面追求艺术灵感，实则内心孤独，试图在无声世界中寻找安宁。“混淆光源，复制并且蒙蔽纯黑”则隐喻人物在现实与虚幻间徘徊，对真理和本质感到迷茫。“抽去支架，从楼顶往下派生大厦”，以违背物理常识的意象，展现人物大胆创新、试图颠覆传统的精神。诗人反复强调“不是疯子”，却用看似荒诞的意象描绘其行为，促使读者重新思考“正常”与“异常”的界限，暗示社会对偏离常规者的误解。 在对人物所处环境的描绘中，诗人巧妙运用声音来烘托寂静。电话铃声在空旷房间里“笔直地响，宽敞地响，圆周地响”，三个不同维度的修饰词，通过空间的延展，凸显铃声的突兀和刺耳。“被抻了又抻的寂静，一次次顽强恢复形状”，将寂静具象化，赋予其弹性和韧性，仿佛是有生命的实体。在电话铃声与寂静的对抗中，人物“屏息的耳朵，被它的弹性割得很疼”，生动地表现出人物在孤独中对外界刺激的敏感与抗拒，进一步强化了孤独、压抑的氛围。 诗中大量使用象征和隐喻手法，丰富诗歌的内涵。“把墨镜当成门票卖给观众，画展永远在筹备中”，墨镜象征着人物对自我的遮蔽，画展则代表着他渴望展示却始终未能实现的内心世界。这一意象暗示人物在现实生活中难以真实地表达自我，只能以虚假的姿态面对外界。“语音的蜜源萎缩，蜂儿把自己蜇在菲薄的工资单上”，将语音比作蜜源，蜂儿比作依赖语言交流的人，生动地描绘出在物质压力下，精神交流匮乏的社会现实，揭示人物在生活困境中的无奈与挣扎。诗歌后半部分，诗人将视角转向人物与周围人的关系。“刚转身离开朋友，就被议论啃得体无完肤”，深刻揭示了人际交往中的虚伪与冷漠。尽管人物“曾经沧海，理当遭受爱情巧夺豪取”，但在现实中却难以获得真正的情感慰藉。“我们就这样藏起他的羽衣，然后，尽情嘲弄他的赤身裸体”，这里的“羽衣”象征着人物的尊严和自我保护机制，而“我们”的行为则反映出社会对个体的伤害和压迫。诗人通过这一情节，呼吁人们反思自己在社会关系中的行为，对他人多一些理解和尊重。 《这个人》以独特的意象、精妙的语言和深刻的思考，构建出一个充满张力的精神世界。舒婷不仅为我们塑造了一个极具代表性的人物形象，更引导我们审视自身与他人、与社会的关系，思考在现代社会中如何保持独立的人格和丰富的精神世界。这首诗不仅是对个体命运的关注，更是对人类生存状态的深刻反思，展现了舒婷诗歌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思想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