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天气过于干燥,将近两个月来只下了一次很小的雨。我一直记得那天下雨的时候,村子里所有的小朋友都跑到外面,他们完全沉浸在雨水中,他们在旷野呼喊、狂奔、跳跃、躺下。他们的父母亲则打开大门,用一种无法自拔的快乐来理解眼前的一幕。村子里唯一拉二胡的李叔叔,坐在一棵大橡树下,拉出来了后来他告诉所有人的消息:这是他一生中最好的一次演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书房外面的一小块菜地上的一株辣椒苗,此刻悠雅地昂起了自己的头。我知道,在这场小雨结束之后,它将再一次面对生命的难受。这是它今年的命,它没有选择。我甚至为它此刻的优雅而动容。任何一个研究优雅艺术的人都应该先从植物开始。造物主最早的安排就是如此:植物之后是动物。这种极富人情味的安排,巧妙地隐藏了生命的逻辑和秩序,任何违背这一逻辑的做法,就会变成对于自己的惩罚,——很多时候,这种惩罚是史无前例的, 也是难以想象的。我们在环保主义者的笔记中看到过无数心酸惨烈的记述。植物,从一株野草到一棵高大的松树,都有着自己的优雅品质。两天之后,这棵辣椒苗失去了表面的生机,又一次陷入深深的不安之中。为了表达我对它的敬畏,我特意将它移植到一个相对阴凉的地方,它的根须疲惫,细小的茎无力偿还生命赋予它的恩典。我给它浇水,在每一天早晨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它安静地在一起。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说。心灵的安静和辣椒苗的生命在一起。仅仅是默守就足够了,尤其是一复一日的默守,这之间浸润的因素会创造出来一种关联,比如一个花蕾,然后是白色的小花朵。当辣椒苗真正活过来的时候,我发现了它那内在的灵魂。依靠这种内在的力量,生命可以扛过很多艰难的时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因此,当我想起来要写一篇关于优雅艺术的文章的时候,我并没有先想到人或者女性,我想到的是植物,是这样一棵辣椒苗。我的一个朋友喜欢插枝各种木本植物,就连草本植物,她都会勇于尝试。她用罗素的思想来解释她所有的尝试:尝试性的同情远比一本正经的庄严或者鄙视更加能够接近事物的灵魂。她从路边捡回来一根柳树枝,插在小盆子里。春天来了,柳枝长出来嫩芽,就那么两小根柳枝,她说看着就很好。我是真的喜欢这种“看着就好”的情怀,关系的建立基于友善和大度,基于期待和柔和的希望。就此而言,我们关于和自己建立亲密关系的原则,除开坚毅之外,优雅是应该放在第一的。我的书房外面是一挂紫藤,秋天到了,总会有叶子飘然落下,黄色的叶子悄悄地靠近书房的玻璃门,偶尔会引起我的注意。你会猜测我这个时候应该会写到死亡这样的话题,是的,这是生命的变化,是优雅的变化,一样有动容的地方,一样有平静得令人神往的回归。在河边渡口和巨人争战,和一片落叶在秋天的消失,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总是会去触摸一本书的封面,我称之为读书人的优雅,并非显示给外人看的气质。我不要气质,我要的是读书的人和一本书建立的真正关系。我见多了包装和美颜后的气质,而深入骨髓的优雅,则可能像一个花工一样,指甲里一直有黑色的泥土印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