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麦浪滔天</p><p class="ql-block">大榆</p><p class="ql-block"> 在地头吃罢饭的男人们,有的悠闲地抽着旱烟,有的靠在草坡上眯着眼打盹儿,有的不时瞄一眼远处的女人。女人的身影在金黄的麦田中若隐若现,仿佛是点缀在大地上的红宝石。</p><p class="ql-block"> 远处的羊群宛如天上飘落的云朵,云朵旁边飘着一抹红头巾。天空湛蓝如洗,透明得仿佛能将人的心也染蓝。远远传来牧羊老汉的爬山调——“哥哥在那高山顶上,羊肚肚手巾头上罩呀,二猫腰腰,挽起袖袖,手拿上镰刀,哧溜个溜溜,割莜麦……”隐约飘渺的歌声,如同微风拂过心田,让所有人都沉浸在舒畅的情思之中。</p><p class="ql-block"> 歇完晌,队长依然第一个站起身来,抖了抖刚刚磨得亮铮铮的镰刀,撑起一种打铁般的底气,高声喊道:“老少爷们,动弹吧!”那些躺着、靠着的人们也慢腾腾地卷起身,像一匹匹不情愿起身的懒骆驼,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朝莜麦地头走去。</p><p class="ql-block"> 太阳像个火锤,无情地敲打着黝黑的额头,山毛驴的叫声和蛐蛐的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刺耳而嘈杂。甩开镰刀的人们,虽然没有了上午的矫健轻盈,也少了说笑,但镰刃割断莜麦杆的铮铮脆响,仍像激越清脆的板胡,又似在快马加鞭追赶茶马古道上远去的驼铃。默不作声的人群,凝结着一种坚韧的力量,似夸父逐日般,黄色的生命早已与黄土地的黄和金黄的莜麦融为一体。</p><p class="ql-block"> 直起身,擦一把汗,感觉有一丝凉风拂过脸颊,真的有风从草原吹来,让身心一下倍感凉爽。一个老汉望了望天际,有两朵棉花般的云头掠过,他仿佛望见,那不是羊群,而是奔腾的马群。他大声喊道:“赶快割吧,远方的雷电和我们抢莜麦来了!”孩子们不屑地笑说:“二大爷,你是割不动了,想再休息一会儿吧。”“切,你们几个光嘴巴小子懂个啥?”一只山雀忽地从麦地窜入半空,努力忽闪着翅膀却飞不动。</p><p class="ql-block"> 起风了,麦浪开始轻涌起来,像金色的海。人们的镰刀似乎飞舞得更快了。不到一锅烟的功夫,天边的几朵棉花云,不断盛开,又膨胀成蘑菇,在远方的天空无声爆裂,很快聚集成万马奔腾的马群,向麦田、向人们的头顶压来。人们不再抬头,弯着腰背,以一张张弓对峙着乌云。“赶快抢收啊,别让大风把莜麦捋了!”人们呼喊着。 </p><p class="ql-block"> 真是二八月的天,说变就变,但没有一个人说要躲避即将来临的风雨。云头一步步迫近,黑压压的,卷下几股龙尾,整个原野倾斜起来。风更劲了,席卷着麦浪,麦浪汹涌着,奔跑着,一浪追赶一浪,一浪盖过一浪,仿佛能听到马群的咴咴声、龙吟声,真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在乌云的重压下,人们早已没了倦怠,也像云追赶着云,马追赶着马,不停地向前飞奔。在暗色的空气中,闪光的镰刃像一道道小小的闪电,每把镰刀比秋风还快。码捆的少年不用再做成“麦篷”,只需头对头平摆成排。黑云后面翻卷出白,灰白刹那又没入乌黑,马群身后暗藏着隐约的闷雷,一层又一层蓄势,忽然咔嚓一道雷电,撕裂浓云,像一条着火的蟒蛇直扑山顶的烽火台,又似一柄开天大斧欲把大地辟开。乌云压弯了大地,却压不弯农民的脊背,每个人都是麦浪滔天中的定海神针。他们心中何止装过一次狂风骤雨,麦浪滔天!狂飙的马群奔过头顶,奔过坝头,奔向前方……却只有零星的雨点砸在脸上和麦垄中,凉刷刷地带走了午后的酷热。</p><p class="ql-block"> “白云彩雨多,黑云彩吓死牛羊倌老婆。”二大爷舒展一下腰,又望了望天际,北方地平线已亮出一道湛蓝。骤风渐停下来,麦浪平静下来,镰刀也舒缓下来。回头望,一大块麦海瞬间变成一片静谧的湖,一圃一圃的麦捆,像湖中静卧的小船。地头,喘口气的人们,有的喝口水,有的又磨快镰刃,他们即将从另一片金色麦田割向黄昏的海。</p><p class="ql-block"> 天空一半露出湛蓝,远处的羊群又爬上坡头,一声响鞭儿,那抹红头巾越发艳红。远远又飘来《五哥放羊》的甜美歌声,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永恒的故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