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女（十九）

闲谈趣事xixi

续接上篇：

故事梗概：

冬夜抉择‌：茜茜在母亲病床前接到小女儿的催问电话，深圳的育儿计划与八十岁母亲的手术护理形成尖锐矛盾。消毒水弥漫的病房里，大姐摩挲着褪色银镯，想起三十七年前母亲在产房外的守护。

手足情深‌：大弟在家里厨房里支起料理台，用破壁机将猪肝菠菜打成翡翠色的流食。三妹握着护理手册逐项核对翻身时间，在凌晨两点用温水给母亲擦拭骶骨处的压疮。

时光褶皱‌：三妹发现母亲枕头下压着泛黄的相册，那些泛着樟脑味的老照片里，四个子女围坐在竹床前给生病的父亲喂藕粉羹。小弟的遗照摆在窗台，玻璃框映着输液管的微光。

生命循环‌：当母亲终于能扶着小媳买的助行凳移动，在大弟的搀扶下蹲到大媳买的便凳下拉便。茜茜接到深圳发来的视频，镜头里两个蹒跚学步的孙儿突然清晰喊出"外婆"，病床上的母亲浑浊的眼中泛起水光。

消毒水的气味像条冰冷的蛇，顺着茜茜的鼻腔往脑仁里钻，混合着走廊飘来的84消毒液与百合花香，形成某种生死交织的气息。

她握紧母亲枯枝般的手腕，指节因常年手工做鞋微微变形，指腹触到那枚褪色的银镯子——十六年前父亲临终前给母亲戴上的，镯内圈刻着四个子女生辰的罗马数字，如今被岁月磨得只剩浅淡的凹痕，在监护仪蓝光下偶尔折射出细碎银芒。

“姐，该换尿垫了。”大弟端着不锈钢盆进来，盆沿印着“县商业城1988年度先进工作者”的红字，蒸腾的热气在他头顶上袅袅成白雾。茜茜看着这个年近六旬的男人熟练地拧干毛巾，虎口处烫伤的月牙形疤痕随动作起伏。

　　棉布纤维在温水里舒展成柔软的花，水面漂浮着中药房特制的金银花抑菌剂。他掀开被角时动作很轻，如同四十年前在商业城仔细查看手表进货单。像揭开供奉神佛的绸缎，露出母亲尾椎处发红的皮肤，医用凡士林在皱褶间泛着珍珠色微光。

“昨天发现压疮时我就说，每两小时要翻一次身。”茜茜的声音从病房角落传来。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如同老式座钟在计数时光，她正对着手机备忘录核对护理事项。屏幕保护画面是去年全家福，而小弟的位置留着梧桐叶形状的空白。

屏幕蓝光映着眼下的乌青，睫毛在颧骨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这个刚办完退休手续的中学教师，仍保持着批改作业时的握笔姿势，此刻正用手机精确记录着母亲的排尿次数，用灰泻叶排大便的效果。

窗外的爆竹声忽远忽近地炸响，远处广场电子屏正在重播春晚，朱红色窗花在玻璃上晕染成模糊的血色，茜茜摸出震动的手机，锁屏壁纸是三个孙儿的合照。

小女儿发来的消息在除夕夜的烟花里明明灭灭，文字间夹杂着婴儿啼哭的语音条：“妈，初六真能来吗？两个娃娃天天折腾喊要外婆，月嫂说要加价......”

她望向床头监护仪跳动的绿线，电极片在母亲锁骨处压出枫叶状红痕，想起去年的重阳节里的小弟，那束白菊在雨中渐渐洇成半透明的纸，泪眼婆娑。

凌晨三点，护士站传来换药车的金属碰撞声，大弟把破壁机调到最低档，机器底座贴着“三妹结婚礼物1992”的褪色标签。

　　猪肝和菠菜在玻璃容器里旋转成翡翠色的漩涡，生锈的刀片切割着记忆纤维，他添了半勺芝麻油，油瓶盖子上用红漆标注着“降血压专用”。香气立刻像条温顺的河漫过病房，渗入母亲指甲缝里洗不掉的土腥气。

端到母亲床前哄着她这是没药，母亲吞咽时喉结的颤动让他想起十六年前的夏夜，那时他和小弟用艾草水给父亲擦背，水珠顺着少年单薄的脊梁滚落成银河……

“姐姐你看！”三妹突然压低声音，医用橡胶手套在相册封皮上发出细微摩擦声，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瓷砖地面织出琴弦般的金色条纹，在母亲枕头上织出金色的网格。

茜茜凑近时闻到熟悉的樟脑味，那是压在箱底五十年前的相片，扉页夹着张泛黄的照片——四个孩子穿着破鞋站在学校校门口，留下珍贵的影相。

监护仪突然发出蜂鸣，隔壁病房传来《难忘今宵》的旋律，三妹扑向呼叫铃的瞬间，茜茜看见母亲浑浊的瞳孔里映着输液管的微光。

葡萄糖溶液正在溶解记忆的结晶体。那些透明的液滴正沿着时间的褶皱，渗入母亲脚踝处解放鞋磨出的老茧，一滴，一滴，落进永恒的沙漏，沙粒间闪烁着四个子女的乳牙。

“姐姐，车开到医院门口了？准备走！三妹提东西，我要骑摩托。”说完大弟打开助行凳让母亲试试，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医院。等坐稳当了，弟弟骑车离开医院……

母亲坐在车上，喝着歌儿：红湖水，浪也么浪打浪，车外风儿呼呼地吹着，伴奏着歌声飘散，久违了的放飞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