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州文化研究】第17辑‖汾阳大相村考察简志【中】

汾州文化

汾阳大相村考察简志【中】

作者/山西冯恩启

【一】

1934年8月的一天，一场大雨过后，从太原到汾阳的公路，尤其是汾阳段，多处被冲毁、积水。林徽因与梁思成一行人，踏着泥泞的道路，不断择高地、绕道而行，终于来到了大相村外。雨后的草香和着水土的气息，弥漫在他们劳累而略带兴奋的胸间、脸上。

事后，林徽因在《晋汾古建预测记略 汾阳县 大相村 崇胜寺》中，用生动优美的文字写道：由太原至汾阳公路上，将到汾阳时，便可望见路东南百余米处，耸起一座庞大的殿宇，出檐深远，四角用砖筑立柱支着，引人注意。由大殿之东，进村之北门，沿寺东墙外南行颇远，始到寺门。寺规模宏敞，连山门一共六进。山门之内为天王门，天王门内左右为钟鼓楼，后为天王殿，天王殿之后为前殿，正殿（毗卢殿）及后殿（七佛殿）。除去第一进院之外，每院都有左右厢，在平面布置上，完全是明清以后的式样。而在架构上，则差不多各进都有不同的特征，明清至清末各种的式样都有代表“列席”。

在这篇非常珍贵的文章中，林徽因以古建考察专家的眼光与文学艺术相结构的表达方式，描写了崇胜寺这一珍贵古建筑群的整体布局与寺院各大殿在建筑年代，建筑成就方面的细微差别。正殿（毗卢殿）是崇胜寺最古老的建筑，建于明宣德庚戌五年（1430）。七佛殿为崇胜寺最大的建筑物。建于万历年间（1584一1592）。前殿（五间）是崇胜寺最新的建筑物。林徽因写道：“钟楼结构精巧，前有抱厦，顶用十字脊，山花向前，甚为奇特”；“天王殿（五间）为成化十一年（1475）所建，天王像四尊。斗拱颇大，雄壮有古风。”《贾家庄镇志》 记载：崇胜寺占地面积约1.6万平方米。中轴线上从南至北依次有山门、天王门、钟鼓楼、天王殿、毗卢殿、三佛殿、七佛殿、大雄宝殿、藏经楼、禅房院（四合院，二层结构）等。主体建筑为五进院。

就是这样一座集中华寺庙古建与文化艺术为一体的庞大寺院，在历经岁月的风雨雪霜，无数次的人祸后，只剩一禅房院，孤独地倾听着文人匆匆来去的叹息，岁月里风争雨夺的聒噪。

【二】

乾隆版《汾州府志》曰：崇胜禅寺，在汾阳县北二十里大相村，齐天宝二年建，有天宝三年正月所立碑，八分书，碑刻佛像，其下方及两旁皆题名，碑阴有文併颂。一通漫灭。

林徽因录崇胜寺天王殿正中弘治元年碑：“大相里横枕卜山之下……古来舍刹稽自大齐天宝三年（552），大元延祐四年（1317）……奉敕建立后殿，增饰慈尊，额题崇胜禅寺，于是而渐成规模，……大明宣德庚戌五年（1430），功竖中殿，廊庑翼如，周植树千本。……大明成化乙未十一年（1475），构造天王殿，伽蓝宇祠，堂室俱备……”

光绪版《汾阳县志》艺文收录明乡进士王近臣《增修崇胜寺祀》：寺在州之大相里，为东北一大丛林，始建于齐天宝三年（552）。至我朝弘治元年，罗城大相二里重修，碑版所记甚详，余不复赘。寿官樊公友，大相之巨族也。商辽左，闻子被虏，誓天无恙，愿以囊金供佛，已而获全，遂捐千金。付纠首李承阳、樊珍等，仍令募化工力，创建七佛殿七间。东廊塑灵山一会，西廊塑西方圣境，各十间。友寻故，其子宽、敬、住克成前志，以万历十二年动工，至二十年落成，栋宇崔巍，金碧辉煌视前大备矣。……明万历二十年（1592）八月。

清《汾阳县志》记载：樊公友，字以德。宗英九世孙。肫厚多善，行所居近北山，夏秋雨潦，山水陡发，往往淹没田庐，乃倡建石桥，引以灌溉，水患始息。东毗连小相村，途仄不容车马。复与相里朋腾、孙进朋、任明珍捐赀辟路，遂成冲衢（大路）。生平敦友谊，善施与。临殁，捡箧中借券数千金焚之，曰：“无以长物累后人。”子宽亦以长厚闻。万历中，重修卜山书院，冀南道旌其门曰：“世义”。

崇胜寺七佛殿历经明清王朝更替，岁月的风侵雨劫，到乾隆后期，基本毁坏无存了。汾阳太平村人曹祝龄在《重修崇胜寺七佛殿碑记》记载：“……吾汾大相里崇胜寺，创始于北齐天保三载，而七佛殿则明万历二十年樊公友父子所建。……余于乾隆戊申（1788），奉先宗丞（指曹慕堂，曹学敏（1719一1787），进士）灵輀（丧车）旋（返回）里，暇日（闲暇的日子）与兄（曹学敏长子曹锡龄，进士）受之瞻礼慈容，坐卧碑（北齐碑）下，低徊不忍去。嘉庆壬戌（1802）解组（辞官）归自京师，越岁癸亥（1803），里人及主持发愿重修七佛殿七楹，凡糜金（碎银）若干两，几阅月而竣工。属以文记其事，且为之赞。……”

曹祝龄字申之，号镜源，初名梦龄，学闵仲子。乾隆五十四年（1789）己酉进士。山西省汾阳市贾家庄镇（原）太平村人

【三】

万历版《汾州府志》记载：“卜子夏退隐谒泉山，因名山以卜。元士民樊宗英世居山下建祠祀之。因请于朝，得赐卜山书院额，令有司春秋祀焉。万历甲申（1584），英十世孙樊宽，捐资重修。”

清《汾阳县志》记载：元代，樊宗礼，字继先，邑之大相村人。至顺元年，河南饥，入粟助赈。官德安府税务大使。寻调汝宁。与兄宗英创建卜山书院，敦请名师，成就后学。宗礼性孝友，倜傥好施，百口同爨（cuan灶）无间言。集贤大学士冯公励为作《尚义乐施记》。

又记载，卜山书院，即大相村子夏祠。明正德（1506一1521）中，知州郁浩重修。万历甲申（1584），英十世孙樊宽，捐资重修。国朝康熙四十九年知府沈宁、雍正七年知府窦容恂、乾隆中知府顾鸿、嘉庆十九年邑绅曹祝龄、道光二十七年知府牛镇等捐赀，屡事修葺。

卜山书院就位于大相村子夏祠内。于元至正十四年（1354年）由本村樊宗英、樊宗礼兄弟创办。卜山书院创办后，在明清时代得到快速发展。成为古汾州乃至名扬三晋的知名书院。卜山书院，为国家和地方培养了大量的优秀人才。其历史地位，影响力不仅位于古汾州八景之首，而且成了人们心所向往的文化之乡，求学圣地。透过史志典籍，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到，大相村的文化繁荣盛况与人才聚济的景象。

介休冀广大著《晋商冀家》记载：冀佑，字天申，号留达，又名刘达。是介休北辛武里冀氏第九世传人。冀佑生于明朝成化十四年（1478）。十六岁被送到汾州“卜山书院”学习。在卜山书院求学期间，与刘吉长（辽东宁远人）建立了深厚的师生情谊。刘老师收冀佑为义子，改名刘达。

冀佑（刘达）21岁完成学业返乡，25岁创办社学。冀佑由此闻名介休，多次受到山西布政使、汾州州衙嘉奖。时任介休知县苏远赠送“儒童尽欢”匾额予以表彰。冀佑被提拔重用，担任介休县丞。明正德十四年（1519），受李梦阳案牵连，县长王天佑、县丞刘达（冀佑）被捕入狱。李梦阳案平反后，冀佑被释放，回到家乡北辛武村后，整日闭门谢客，沉默寡言。

冀佑看破官场腐败，于是，让冀忠、冀恺两儿子向冀家列祖发誓：“吾支冀家后人，好好读书，誓不为官，以耕、读、商持家”。冀忠、冀恺，从此开始了介休北辛武冀家漫长的经商职业生涯。晋商冀家，辉煌明清五百年，也因此而成为一段儿动人的佳话，记载于家谱，传颂与冀家世世代代。冀佑在卜山书院求学的非凡传奇，无不让人惊叹与赞美！

大相村樊氏家族，在明朝多代经商至山海关外。辽东宁远人刘吉长，能来大相村卜山书院的教书，概与樊氏介绍有关。宁远城是大明王朝在山海关以外的一座军事重镇，位置在今辽宁兴城市。

【四】

卜山书院，集祭祀文化、圣贤文化、古村文化、田园风光为一体，赢得无数人喜爱与赞美，位于汾州古八景之首。在漫长的岁月里，无数的才子佳人，慕名而来，写诗抒怀，留下了许多精品之作，让人吟诵不已。明代汾州知州郁浩抒怀道：“东鲁辞归业久大，西河退老道嵯峨。卜山依旧横天际，万古吾人仰止多。”，庆成王慎钟吟诵道：“山深唯石室，泉隐林自墟。树鸟鸣先哲，阶虫篆古书。”汾州通判刘文德写诗曰：“地借人灵山姓卜，文缘道重院留书。”……

1992年，《贾家庄镇志》执行主编，汾州文化学者、大相村人樊启俭，与汾阳著名文化学者刘瑞祥，对卜山书院做了细致的测量和研究。樊启俭在《贾家庄镇志》中写道：“卜山书院占地面积约4000平方米，院落分三节，前院有泮池，池上有石桥，书房设在东西厢房。后院北部有一正厅，原置有神阁，内奉孔子、子夏等牌位。1992年前，正厅遗址犹存。”

按《汾阳县志》记载，卜山书院累次重修，地址随着村庄，整体南迁。元、明、清代概有所不同。子夏山石室，概为元代卜山书院草堂处。明、清重修卜山书院随村南迁，最后一次重修位于崇胜寺南，民国后，逐步毁坏。1980年后，彻底被民房住宅院占有。据樊启俭学者回忆，卜山书院，石碑众多，后用于农田水利建设。只剩一块儿小碑。嵌在原小学教室（现村史馆）东墙。每天朝阳升起，辉映古碑，卜山书院留给村人的只有无尽的念想与美好。

新时代城镇化建设，给农村发展，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学校的消失，农人进城的热潮，使得村庄人去房空、村空。如何实现新农村建设战略目标？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的未来，也关系到中华民族的未来。“涧底寒流呜咽里，令人疑是读书声。”远去草堂书院，荒废的学校操场。春寒料峭，掠过面庞，也掠过我忧思而怅惘的心田。抬头遥望北方，庞大的汾酒城，拔地横空，飘来的酒香，醉了村庄，迷住了我的双眼。

——2025一3一26

本文作者冯恩启，网名神龙。汾阳市政协特聘社情民意信息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诗词研究会副秘书长。中华神龙文轩作家群主，汾州文史论坛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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