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叶弥的小说,有一种吸引力。就是你隐约地知道:在她的故事里,会有一些和我们自己很相近的事情发生,但是你又有点不相信真的会这样吗?会这么荒诞?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不近人情的事发生?真有人在物欲横流的时代如莲花一般纯洁无暇?于是,你就忍不住去读,去看,盯着那些白纸黑字,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安定你摇摆不定的灵魂,安慰你时而孤寂时而高昂的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本中短篇小说集收录了九个故事。其中有四个故事是在之前的小说集里就读过了的:《亲人》、《对岸》、《小女人》和《香炉山》。余下的五篇或许以后也会在叶弥的其他小说集里再次遇见。我本来不是很喜欢一位作者的诸多作品散开来又合拢来交叉重组,有一些充数的嫌疑。慢慢地,似乎也没那么抵触。一个人遇见另一个人本就难得,前世有因,今生有果。在茫茫书海里,一个人遇见一本书,也要珍惜,好生相待。叶弥的作品都发表出版多年了,而我遇见,不也是不久前的事?喜欢叶弥的文字,遇不见她的人,多见一见她的字,也是好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说说只在这本书里独有的五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先说故事发生的背景时间。《文家的帽子》和《雪花禅》有抗日战争的时代背景,《马德里的雪白衬衫》则是社会崇尚劳模的时期,《是谁在深夜里讲童话》和《启蒙者的餐桌》则有改革开放后经济快速发展的时代背景。这样一回看,就会发现作者没有局限于自己所处的时代,她是跨时代的,而且驾轻就熟。读哪一篇,置身于作者描述的时代背景,你就会觉得,作者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是多么熟稔,又带着冷眼旁观的犀利和同样深沉热烈的怜悯与同情。她是流动的水,在各个时代,都可以浸入其间的沟沟壑壑,温柔,坚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再说故事的悲喜。叶弥没有执着于揭露,或是翻出人性的恶,久久咀嚼。她的故事不是一个颜色的。不是一望无际的灰,也不是无心无肺的浅白的欢。她是变动的,彩色的。《文家的帽子》里遭日军侵略羞辱后的怜、文革时代的荒诞无奈是灰色的。《是谁在深夜里讲童话》里严听听集美、天真、纯粹于一身,听着童话、长成了童话的女孩,是可以治愈一切的能源。天真和单纯里一定会有深深地创伤,但不会成为悲剧。那个在深夜里讲童话的人,是严听听,她眼睛里有黎明的色彩。黎明是光亮的开端,是温暖的起初,是多彩的源头。《启蒙者的餐桌》里有一个人最坚实的生存底气。“我七八岁就知晓爱的模样,在爱的引到下,我从来没有过迷失和彷徨。我爸是个失败者 但是对我,他是启蒙者,爱的启蒙者。”这个故事就是“爱的童年可以治愈一个人的一生”最好的说明。爱的色彩,明亮的,美丽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对待生命的态度,人生存于世界的方式,在叶弥的笔下,都是自然而然的。人的复杂与多样,其实和人的共性时时刻刻都是共存的。只要接受了这样的冲突与互存,人就会减少很多无望的消耗。《雪花禅》里,何文涧作为一个文人,一个书生,在抗日战争来到面前,他选择逃命。学生的挽留、弟子的激将、日军的拉拢、战争派的劝说,他都体面坚决地拒绝了。他说:“书生是用来传道授业和风花雪月的。”他也不会学文震亨为了忠义二字投河自杀,他说“各人有各人的自由,他有死的自由,我有活的自由。”逃命之前,他还要跑到山上的念念寺去泡花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要是在以前,都不要很久,不过十年前,我对何文涧这样的书生是鄙视的。鲁迅都弃笔从戎呢,家国不存,毛将焉附?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风花雪月?今天读到这个故事,遇见这个人,忽然间就理解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使命,一个人最重要的事,就是要明白自己为何而来。即便没有弄清楚,至少,也要有那么一点倾向:不能不愿的,愿意热爱的。我们赞叹卡尔-史瓦西在战壕里推演出了爱因斯坦引力方程的解,也可以接受战争来临时一个真正的书生想要活着的意愿,更何况,这样声名在外的书生?真正的书生,其实是有风骨的。所以,何文涧才会在结尾处感叹:“我要活,何其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爱憎分明并不意味着非黑即白,见过了足够多的人与事,心的确会宽阔一些。容得下多样,也放得下更多。现实中不那么容易见识多样的人生,文字、书,电影,都是最好的途径。我们会遇见一个文艺复兴的时代吗?还是我们已在其中?复旦的文科都缩减了,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已走过了一个文艺复兴的时代了?或许,每一次回头,我们都会留恋:那曾经是多好的年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