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唐诗之路”上，半缘修道半缘君宰相诗人，一一元稹一生充满戏剧冲突，问人世间悲欢几何①

山翁

元稹(779-831)，字微之，别字威明，东都洛阳人。曾是唐朝宰相，诗人、文学家，与白居易同科及第，结为终生诗友，共同倡导新乐府运动，世称“元白”，诗作号为“元和体”；与李绅、李德裕同为翰林学士，被称为唐代“长庆翰林三俊”，在唐代文学史上构成一支特殊文学群体。

不是眼前无外物一一

一生贬谪，充满戏剧冲突。元稹一辈子都生活在匆忙和颠簸中，二十五年为官，十九年被贬在外，政治上屡遭被贬（一贬江陵、二贬通州、三贬同州、四贬武昌），并且至死不得辩白，抱恨终天。最高官至宰相，三个月后又遭罢相，其命运似乎早已注定，所有的恩怨荣辱，都已经随着其离世而永久封存。

十四岁之后，开始踏上仕途，在近二十 年时间里先后以明经科、吏部乙科、制科三次登第，授职校书郎、左拾遗，贬职河南尉，再拜监察御史。为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屡次与宰相、权宦、强藩代表的利益进行了针锋相对的较量。仕途是崎岖不平的，较量是艰苦卓绝的。丁忧期间，白居易时有接济他。丁忧回来出任监察御史，依旧"勇"字当头，裴珀为藏其锋芒调其去东都，结果刚到洛阳不久， 妻子韦丛去世，810年3月﹣-819年冬，十年贬放外地闲职， 两次逐临荒僻谪地。在西归途中，在敷水驿遭到宦官疯狂的报复，暴打受辱，其有理反遭贬斥，外贬江陵、唐州、通州、虢州前后十年。最后因大赦在好友崔群的帮助下才回到长安。819年冬﹣822年6月，遇赦回到京城任职膳部员外郎。次年任祠部郎中，知制诺，第三年拜中书舍人，翰林承旨学土，当年罢学士，为工部侍郎。在不满三年的时间内两次降职，再次出贬。明诬辨冤，唐穆宗按照初意，822年2月用其为相，作了比较公正的评价。但旋即牛李党争形势又变，短暂宰相，含冤出贬外任同州 。822年6月﹣831年7月第二次贬职出京，先贬为同州刺史，接着再贬浙东。823年任越州刺史兼浙东观察使。827年和浙西观察史李德裕同制加检校礼部尚书，829年奉召还京为尚书左丞。830年接连任鄂州刺史，御史大夫，最后人生被终贬武昌军节度使。当时鄂州发生严重水灾，冒着酷暑巡视灾区救护百姓，本来就身体衰败，再加上长期贬谪饱受精神创伤，新病旧疾。这一贬，与第一次出贬的时间一样，又差不多是十年，最终英年卒于任所武昌，时年53岁。

贬谪越州，诗韵政声交织。元稹在823年担任越州刺史兼浙东观察使期间，足迹遍布越州山水，诗作生动展现了越州的迷人风光与人文风情。越州的山山水水让元稹沉醉不已，成为他诗歌创作的灵感源泉。《州宅夸于乐天》“我是玉皇香案吏，谪居犹得住蓬莱”，以幽默与自我安慰的口吻，调侃自己虽遭贬谪，却能身处这般如蓬莱仙境的地方。此后，意犹未尽，又作《重夸州宅旦暮景色兼酬前篇末句》，足见他对越州景色观察之细致、喜爱之深切。《送王十一郎游剡中》在对友人旅途表达美好祝愿的同时，也满含对越州湖光山色的赞美。在寄给白居易的《寄乐天》中直接表明会稽风光天下无双，足见会稽山水在他心中的分量。

越州的生活场景让元稹政情流露。在越州留下的诗篇，不少都蕴含着他对政治生活与地方治理的思考感悟。《初除浙东，妻有阻色，因以四韵晓之》是其政治理想在诗歌中的直接体现 。这种情感贯穿于他在越州的创作，成为他积极为政的精神动力。政声为诗韵添彩。在越州担任刺史兼浙东观察使期间，积极履行职责，推行了一系列举措，这些为政实践为他的诗歌赋予了深厚的现实根基。面对当地的洪涝灾害，他亲临现场指挥抗洪；为减轻百姓负担，上奏朝廷减少赋税，开仓放粮；为促进农业发展，兴修水利。这些举措使得当地百姓的生活得到改善，他的政绩得到了百姓的认可和称赞。在文化建设方面，在府山建新楼，在镜湖上建龙舟竞赛的东武亭，在龟山移建永安寺，丰富当地的文化生活，为越州的发展做出了全方位的贡献。越州的历史人文让元稹更加关注。《镜湖夜泊有怀》“无人能咏史，独自月中看”，在这样的美景中，抒发怀古幽情，展现出对历史和人生的深刻思考。《题法华山天衣寺》则借景抒情，在越州的山水间，对功名利禄有了新的感悟。

在越州岁月里，元稹每一卷诗稿都是未盖官印的政令，每首山水诗都是另类的述职报告。这位"玉皇香案吏"用诗笔丈量出的政治地理，远比朝廷的版图更为辽阔。当后世文人在镜湖畔寻觅刺史遗踪时，触摸到的不仅是中唐诗歌的璀璨星光，更是一个士大夫在历史夹缝中建构的完整人格——在贬谪的废墟上，用诗政合璧的方式，重建属于知识分子的理想城邦。

元稹在越州的时光，是诗韵与政声完美交融的岁月。以诗为越州的山水人文留下了生动鲜活的记录，让后人得以透过这些文字，领略越州的迷人风光和深厚底蕴；又用实际行动为越州的发展贡献了自己的力量，他的政绩成为越州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被百姓铭记于心。其诗作与政绩，宛如两颗璀璨的明珠，在越州的历史长河中闪耀着永恒的光芒，也让后人得以透过这些珍贵的遗产，感受元稹在越州的独特风采，领略那段充满诗意与温情的历史岁月。这种诗与政的交融，不仅为后世了解中唐时期越州的社会风貌提供了丰富资料，也为研究古代文人的政治理想与文学创作之间的关系提供了典型范例。

元稹在越州的诗歌题材丰富多样，涵盖了山水风光、赠友送别、人生感怀、仕途抒意等多个方面。其诗歌意境营造独具匠心，在描绘山水时，常营造出开阔、宁静又充满生机的意境，在感怀诗中，往往营造出一种深沉、悠远的意境。诗歌的情感表达真挚而复杂。既有对越州山水的热爱与赞美，也有对友人的深厚情谊，同时，还有对人生的感慨，面对时光流逝、仕途起伏，在诗中流露出无奈、超脱等复杂情感。其在越州的诗歌对后世产生了多方面影响。文学风格上，为后世山水诗、赠别诗等创作提供了借鉴，其细腻的描写手法和独特的意境营造方式被后人学习模仿。文化传承方面，其诗作成为越州地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让后人对当时越州的自然风光、人文风貌有更深入的了解。情感共鸣角度，其诗歌中对人生、友情、自然的感悟，能跨越时空，引发读者的情感共鸣，使这些诗作在历史长河中保持着鲜活的生命力。

1.《以州宅夸于乐天》

州城回绕拂云堆，镜水稽山满眼来。

四面常时对屏障，一家终日在楼台。

星河似向檐前落，鼓角惊从地底回。

我是玉皇香案吏，谪居犹得住蓬莱。

一一作于823年。前三联描写州城山环水绕，四面屏障，星河鼓角，烟雨楼阁，展现出越州州宅地势高峻、背山面水的特点，以及居于其间的快乐心情。末联自称是“玉皇香案吏”，虽遭贬谪，“犹得住蓬莱”，既有对自身处境的调侃，也流露出一种在贬谪中寻求自我安慰的情绪。

2.《重夸州宅旦暮景色兼酬前篇末句》

仙都难画亦难书，暂合登临不合居。

绕郭烟岚新雨后，满山楼阁上灯初。

人声晓动千门辟，湖色宵涵万象虚。

为问西州罗刹岸，涛头冲突近何如

一一作于823年。诗人觉得前诗意犹未尽，故有此“重夸”之作。仙都难书，细腻地描绘越州州宅早晚的景色，雨后的烟岚、夜晚的楼阁灯火、清晨的人声以及湖水涵映万象，展现出一种宁静而美丽的氛围。

3.《送王十一郎游剡中》

越州都在浙河湾，尘土消沉景象闲。

百里油盆镜湖水，千峰钿朵会稽山。

军城楼阁随高下，禹庙烟霞自往还。

想得玉郎乘画舸，几回明月坠云间。

一一在越州刺史兼浙东观察使时所作。诗中描绘出越州的地理位置和闲适景象。颔联以优美的笔触展现镜湖的湖水和会稽山的山峰。颈联进一步描写了越州的楼阁和禹庙的烟霞，营造出一种宁静而悠远的意境，表达了诗人对越州景色的赞美以及对友人旅途的美好祝愿。

4.《寄乐天》

莫嗟虚老海壖西，天下风光数会稽。

灵氾桥前百里镜，石帆山崦五云溪。

冰销田地芦锥短，春入枝条柳眼低。

安得故人生羽翼，飞来相伴醉如泥。

一一在越州刺史兼浙东观察使时所作。此诗是元稹寄给白居易邀请他来观赏会稽山水的作品。开篇诗人劝白居易不要感叹在海边虚度年华，因为天下风光最美的地方是会稽，直接点明会稽风光的独特地位。颔联具体描绘了会稽的美景，灵氾桥前的镜湖如百里明镜，石帆山下的五云溪清幽秀丽，远近结合，展现出一幅山水画卷。颈联通过细腻的笔触刻画会稽山前早春的景色，田里冰雪消融，芦荻长出短锥般的新笋，春入杨柳，枝条上柳叶初生，如睡眼初展，对仗工整，生动形象地呈现出初春的生机。尾联诗人直抒胸臆，希望老友能生出羽翼，飞到自己身边，一起相伴畅饮，表达出对白居易的思念以及渴望与其共享美景的心情。全诗语言优美，意境清新，既展现了会稽的迷人风光，又饱含着诗人对友人的深厚情谊。

5.《初除浙东，妻有阻色，因以四韵晓之》

嫁时五月归巴地，今日双旌上越州。

兴庆首行千命妇，会稽旁带六诸侯。

海楼翡翠闲相逐，镜水鸳鸯暖共游。

我有主恩羞未报，君于此外更何求。

一一在越州刺史兼浙东观察使时所作。前两联通过对比妻子嫁时与如今自己赴任的地点，以及提及兴庆宫和会稽的地位，暗示出自己仕途的升迁。颈联描绘了越州美丽的景色，海楼旁翡翠鸟悠闲追逐，镜湖水中鸳鸯温暖共游，展现出当地的宁静美好。尾联则表明自己受主上之恩未报，希望妻子不要有过多的忧虑和要求，体现出元稹对仕途的看重以及对妻子的劝慰。

6.《再酬复言》

绕郭笙歌夜景徂，稽山迥带月轮孤。

休文欲咏心应破，道子虽来画得无。

顾我小才同培塿，知君险斗敌都卢。

不然岂有姑苏郡，拟著陂塘比镜湖。

一一在越州刺史兼浙东观察使时所作，是对友人李复言诗作的酬和。首联描绘越州城夜晚的景象，笙歌环绕，会稽山在月光下显得孤远。颔联通过用典，强调此地美景难以用言语和绘画来表现。颈联诗人自谦才小，夸赞友人有才华。尾联则以姑苏郡和镜湖作比，体现出越州的独特之处，也暗含着诗人对自己所处之地的一种自豪之情。

7.《春词》

山翠湖光似欲流，蜂声鸟思却堪愁。

西施颜色今何在，但看春风百草头。

一一作于823年。此诗以景衬情，蕴含着对时光易逝、美好难驻的感慨。首句描绘出一幅山青水秀、湖光山色交相辉映的春日美景图，富有动态感，展现出春天的生机与活力。次句笔锋一转，蜜蜂的嗡嗡声和鸟儿的啼鸣声本是春天欢快的象征，诗人却从中生出忧愁，引发了对生命短暂、美好易逝的感慨。“西施颜色今何在”一句，通过对古代美人西施的追问，进一步强化了这种情感，升华了主题。西施的美丽曾倾国倾城，然而岁月流转，她的美貌也消逝不见。尾句以春风中萌发的百草作答，百草虽平凡，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在春天绽放光彩。诗人借此比喻世间万物都在时光中寻找生命的意义，尽管美丽会消逝，但生命的活力与希望永存。

8.《镜湖夜泊有怀》

湖面宽千顷，湖流浅半篙。

远帆飞似箭，叠浪卷如涛。

岸浸西山月，波摇北渚星。

无人能咏史，独自月中看。

一一在越州刺史兼浙东观察使时所作。此诗以细腻的笔触描绘镜湖夜景，抒发诗人的怀古幽情。首联从整体上勾勒出镜湖广阔的湖面和浅缓的水流，给人一种开阔又宁静的感觉。颔联通过描写远处的帆船如箭般飞驰，层层波浪如涛般翻卷，动静结合，使画面充满了动态感和生机。颈联诗人将视角转向岸边和水中，西山的明月倒映在湖水中，仿佛湖水浸湿了月亮，而北渚的星星在波光中摇曳，营造出一种清幽、朦胧的氛围。尾联诗人由眼前的美景联想到历史，感慨无人能与自己一起咏史怀古，只能独自在月光下沉浸于对历史的思索中，点明了诗歌的主题，也流露出诗人内心的孤独与寂寞，在对镜湖夜景的描绘中，寄托了诗人对历史和人生的深刻思考。

9.《再酬复言和夸州宅 》

会稽天下本无俦，任取苏杭作辈流。

断发仪刑千古学，奔涛翻动万人忧。

石缘类鬼名罗刹，寺为因坟号虎丘。

莫著诗章远牵引，由来北郡似南州。

一一作于823年。首联直接夸赞会稽天下无双，即便苏杭也只能与之相提并论，凸显出诗人对越州的喜爱与自豪。颔联借古事今景，写出越州有着千古流传的文化和壮观的自然景象。颈联进一步描述越州的独特景观，充满神秘色彩。尾联似是劝友人不要牵强附会地写诗，越州有着自身独特的魅力，南北郡的风光其实各有千秋，流露出诗人对越州的深情。

10.《题法华山天衣寺》

马踏红尘古塞平，出门谁不为功名。

到头争似栖禅客，林下无言过一生。

一一在越州刺史兼浙东观察使时所作。前两句描绘世人奔波追求功名的景象。后两句则通过对比，表达出诗人对禅客超脱世俗、宁静生活的向往，反映出诗人历经世事沧桑后，对功名利禄的厌倦和对平淡自在生活的渴望，富有禅意。

11.《酬周从事望海亭见寄》

年老无流辈，行稀足薜萝。

热时怜水近，高处见山多。

衣袖长堪舞，喉咙转解歌。

不辞狂复醉，人世有风波。

一一在越州刺史兼浙东观察使时所作。首联写诗人感慨自己年老，身边没有志同道合的人，只能与薜萝为伴。颔联描绘出诗人所处环境的特点，炎热时能临水消暑，登高能看到众多山峦，体现出一种闲适之感。颈联则展现出诗人在这样的环境中，还有兴致歌舞，颇具乐观豁达的心态。尾联点明诗人借狂醉来排解对人世风波的感慨，流露出对现实的无奈和超脱之意。

12.《春游》

酒户年年减，山行渐渐难。

欲终心懒慢，转恐兴阑散。

镜水波犹冷，稽峰雪尚残。

不能辜物色，乍可怯春寒。

远目伤千里，新年思万端。

无人知此意，闲凭小栏干。

一一在越州刺史兼浙东观察使时所作。此诗以春游为背景，抒发诗人复杂的情感。开篇感慨随着年龄增长，酒量逐年减少，登山也愈发困难，流露出对时光流逝、身体渐衰的无奈。接着进一步写出诗人想结束春游，却又因内心的慵懒迟疑，担心兴致消散，细腻地刻画了其矛盾的心境。“镜水波犹冷，稽峰雪尚残”，描绘出镜湖的水波依然寒冷，会稽山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展现出初春的景象。接着表明诗人不愿辜负美好的春光，即便有些惧怕春寒，也愿意出门感受春色。诗人远眺千里，心中涌起万千思绪，可能包含着对人生、未来、岁月的思考与感慨。最后则流露出一种无人理解的孤独与寂寞。全诗通过对春游所见所感的描写，深刻地展现了诗人在特定人生阶段的内心世界。

13.稽山镜水欢游地，杭越风光诗酒主。

一一唐·白居易诗句《元微之除浙东观察使喜得杭越邻州先赠长句》

14.横烟秋水上，疏雨夕阳中。

一一唐·元稹《别后西陵晚眺》描绘越州秋天的江景，江上烟雾横绕，在夕阳的映照下，又有疏雨飘落，营造出一种悠远而略带惆怅的氛围

15.潮落江平未有风，扁舟共济与君同。

一一唐·元稹《别后西陵晚眺》描写江潮退去、江面平静无风的景象，以及诗人与友人同乘扁舟的情景，展现出越州江面上的宁静与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