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

秋叶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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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词本是形容天上浮云变化无常，时而如白衣，时而如黑狗。查来想去，与狗沾边的词儿都不咋地，遂在此中借用“狗”，乃字面意思。因为所思所言，亦如隔世尔，似梦似幻。

从小不喜欢动物。听家人说，还在怀里抱着时，叔叔拿个兔子尾巴逗我，吓得歇斯底里嚎啕大哭。不知是否源头，若是，羞于出口。都说兔子尾巴长不了，到我这儿，成了天长地久的恐惧之心，对毛茸茸的活物。

按理说，今生并无狗咬的惨痛经历，何以如此？说不清。小时候，大院的汉人几乎家家养鸡，下蛋吃肉。冬天拴只羊，过年享用。没人养狗，猫也少见。很简单，没东西吃，不管老少，每人口粮定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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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中少年辍学，院里有个男孩养条凶悍的狗。不多久，追吓一个孕妇，其夫抡着棒子上门打死。插队时，有天去妇女队长家，从亮晃晃的门外跨过门槛，一声低沉的嘶吼，昏暗中与一条大狗面对面，吓得半死。七八年后，被狗爪趴过的左乳，产后无奶，儿子奶奶让我用木梳疏通。

别说狗，鸡我都怕。傍晚时分，一两只鸡不想归窝，家人四面围堵，总是从我把守的一侧逃出。一看鸡扑扇翅膀窜过来，吓得闭眼两手乱挥，形同虚设，真是熊包。

儿子小时候要养猫狗，没得商量，顶多养鸟和鱼，我能接受。有时捡菜，一条虫子，本能地尖叫一声。父子俩跑过来一看，一惊一乍，有病啊。有时一只老鼠窜出，大惊小怪喊儿子来围歼。这方面不得不承认，十足的小女人。

‍2006年去人大访学，发小不在，让清华大学一位单身老师接站，在她家暂住两天。发小回来，再往北五环的公寓。家里有条中等体型的狗，后爪立着死皮赖脸往人身上蹭，不胜其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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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女主人有事外出，我洗澡，它虎视眈眈盯着。这哪成？哄到另屋嘭地关门，又挠又吠，片刻不宁。这就结下梁子了。次日老师上班，我俩在家。它躺在小客厅正中，装死耍赖。我到厕所和厨房，都得在它身上跨来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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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客前来，主人倒水端在手上没喝，它从沙发上伸嘴先舔一口。老太太生气，好了好了，给你喝吧。搬到公寓，改天请这位老师吃饭，带着那条宝贝。一进门上蹿下跳，床上沙发，一点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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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给它扔块带肉的骨头，不行，前爪搭在餐桌上，我也得有张座位，分分钟爪子似要伸到菜盘里。实在不行，主人诳进另一间房。那家伙在里边憋屈撒火，不得消停。主人心疼，匆匆扒拉几口放出来，由着它撒欢。

‍唯一一次，与狗同在一个屋檐下，哪是人养狗，分明是狗欺人。算了吧，这辈子才不受这份累和气。多年与人打交道，累得气得剩半条命了，没事找事。对了，十多年前在休斯顿侄子家，也有条大狗，但家里基本都有人，不是独自面对。

到了这里，宾州老同学邀去她家玩。在手机上划拉着，展示自家高大威猛的狗，吓死人了，借我俩胆也不敢，甭说别的，伸舌头舔一下，汗毛都会倒立。神经衰弱，经不起这考验。

每天外出散步，老外几乎个个牵着狗。那些狗可能辨得出特异的东方面孔，盯着打量，还想凑近端详。我总是畏缩躲闪，日后狭路相逢，主人便牵狗走下路基绕行，道声“Thank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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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意观察，发现许多好玩的人狗关系。个子高大的人，养条袖珍小狗，反差甚殊。瘦小者，牵条大犬，被拽得一路趔趄。有位年青妈妈，婴儿在身后睡得前仰后合，前面三条狗并驾齐驱，扯这个吼那个，比对娃上心多了。

肥胖者遛狗的几乎绝迹，自个儿都举步维艰气喘吁吁，哪里跟得上四条狗腿。但凡有狗天天闹着出门，主人也胖不到哪儿去。要想瘦，就养狗，或许有些懒人养狗就冲这个，强迫锻炼。

冬天，我把羽绒大衣的帽子竖起来，奇迹发生了。有的大狗一见我，使劲往主人腿后躲，怯怯地偷眼瞄人。起初没在意，有天一位女士安抚着狗，对我说了一串。见我一脸茫然，用手在头脸比划半弧，听出单词“害怕”。原来把我当成一头高大的野兽了，笑着走开，想起老歌：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谁怕谁？我还发怵呢。

‍一般来说，大狗比较温顺胆小，个头越小的脾气越大，对着人不停狂吠，真是狗仗人势小人得志，不，小狗崽子。对不同品种的狗的性格特征，不得而知，只听同学说了一下，稍加注意果然如此。

走在路上，我只关心植物，这花快开了，那树落叶了。这辈子注定不会与一条狗或一只猫建立深厚的感情，人生经历显然欠缺，无从体会人类与动物的友情甚至亲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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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人会作伪欺骗，动物不会，其忠诚可靠远甚于人。但真地有了难以割舍的情感联系，半道抛下主人兀自去了，如何适应？母亲说过，大院有只猫死了，虽是寿终正寝，主人也难受，半年缓不过来，逢人倾诉：不能再养，太伤人了。

比起害怕，更受不起这份生离死别的折磨，我有抑郁症，别给自己添堵，安安稳稳睡好，就是天大的事，没有太多奢望。对于失眠者而言，睡个好觉就是幸福。人生不可能啥都亲历，父亲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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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那么可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