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

天晴了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读这本中短篇小说集,几次落泪。我想:是因为小说中人的生命太过于悲苦吗?还是书中人的经历,唤起了我内心深处软弱的共鸣?罗伟章的文字就如一次次温柔的抚慰,悲伤似乎在眼泪里才能够得到真切的慰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青草》是这本书篇幅最短的一个故事,作者却用这个短篇来命名这本书,读之前不明白其中的理由,读完这个故事,会被那个没有名字的兄弟悲伤不已,或许,兄弟的命运沉重到作者不忍、不能用太多的文字与笔墨来描述。长痛不如短痛也是如此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兄弟是双胞胎男孩中后落地的一个,哥哥的弟弟,也是瘦弱发育不良的一个,被父母嫌弃的一个,被一家人抽打的一个,被乡里乡亲学校老师同学等所有人欺侮的一个,很多时候,兄弟遭受的待遇连猪狗都不如。偏偏,兄弟有一颗敏感、善良的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心疼被猎人打伤的斑鸠,抢回来救治,却被猎人追到家一把扭断斑鸠的脖子,为此兄弟领受了一顿父亲的毒打,腿瘸了。村里屠夫杀牛之前会在牛的眼前磨刀,一直磨到牛的眼泪下来认了命,他的眼泪和牛一起流。一只羸弱的羔羊差点被主人扔进河里,他用自己辛苦挖草药换来的五毛钱买下了这只没人要的羔羊,自此以后,他恨不得自己化为最柔软多汁的青草喂养小羊,几个月过去,小羊茁壮成长,成了他相依为命的存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兄弟和羊,就像两个从远古走来的流浪汉,他们在某一处发现了彼此的足迹,而彼此的足迹传递着完全相同的信号,昭示着完全相同的灵魂,于是,他们相认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是,羊还是死了。羊摔死了。他抱着羊久久地哭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兄弟永远得不到报答。”读到这句话,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时常在想,在我们这个世界的虚空里,是否真的有天使在飘荡。为何这些柔软善良的灵魂,总会配备一副残缺劣质的身躯?还是因为,那些高尚的灵魂,是上天对残缺低劣的身体的一种补偿?然而,这样的补偿合适吗?与其这样,还不如做一个傻子或是白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也并不是说,身体与灵魂就有某种固定的搭配模式,拥有健康身体的人,也会有心灵之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雨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生下来就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发泄工具。父母对彼此的不满对生活的张皇对外界的讨好,只有一种方式,就是打这个孩子。父母都不爱的孩子,一生都是黑洞。雨桐拼了力跳出去,读书、工作、谈恋爱、结婚、离婚……她一生都在逃离,最后只有一声叹息。她燃烧自己,想要温暖别人,渴望炽热的爱与高浓度的感情,注定只是一场虚空。童年时不知善恶,跟着众人一起踹过雨桐的男孩王怀金,长大后对自己曾经的恶愧疚不已,多年之后当他和雨桐在大学里重逢,他决定用自己对雨桐百般照顾千般体谅来赎罪,在雨桐面前重新做人。然而,即便如此,也没能够温暖和拯救那个爱如黑洞的灵魂。王怀金知道,他在雨桐的心理,不是爱的种子,而是病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说:“人的本性中有一种奇怪的依赖,哪怕是对病菌的依赖。当我们有了伤口,自然是想把它治好,可是,如果伤口没有好,如果它始终活着,它就需要源源不绝的支持者。病菌是伤口最有力的支持者。许多时候,舔舐伤口也能给人带来异样的愉悦……而愉悦的背后,是在消耗人的元气。雨桐实在太累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读《一生逃离》的时候,似乎可以看到这个叫做雨桐的女人在一个巨大的漩涡里挣扎。她那么用力,那么不懂得留存能量,从小女孩拳打脚踢的日子里爬出来,却又时刻想着去照亮他人。她把每一分能量都撒出去了,当漩涡扩大,再次吸住她的时候,她就无路可逃了。唯有抛开生命的重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罗伟章的笔下,心灵的黑洞被摊开了。人与人看起来千差万别,心里的所思所想似乎也是不尽相同,但那种得不到回应的虚空、没有爱与热量的苦寒孤寂,似乎又是相似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深水》里三姐妹对父亲抛妻弃女三十七年的怨恨,让她们三人成年之后对孤苦的母亲也失去了爱的能力。偶尔冒出来的一丝丝不安与愧疚都被幻想出来的借口截断、压制。慢慢地,她们也变成了合情合理的冷硬之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好在,这个世界还有那么一点盼头。作者在《世纪》这个短篇里,写了一对百岁老夫妻纯朴坚贞的感情。竹坝村的汪兴成,十二岁的时候就和邱家院的老三订了亲,那时候邱老三十岁多一点。三年之后他们结婚,接着养育了三儿两女,和所有乡下人一样,他们活的并不轻松。有那么一点不同的是,汪兴成几十年一直记得妻子喜欢吃一种叶儿粑,只要是赶场,都会给妻子带回去。以至于他们百岁之后,镇上卖叶儿粑的那一家店,无论什么情形,都会专门给汪老爷留两块叶儿粑。还有一点区别就是,这对老人送走了三儿一女,唯一在世的小女儿也已经是高龄老人了。而这对老夫妻,还在自食其力地活着,活得那么有声有色、香气四溢。采访的记者把这称为“爱情的香味”。意思是,爱情就像果子,东咬一口西咬一口,必然辨不出滋味,但是把一枚果子细细咀嚼,就能吃出满口馨香,获得营养,助人长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应该是最脚踏实地的幸福生活了。也可以说是这个世界里,最让人向往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罗伟章的文字很美。他的惆怅、忧伤、痛苦、快乐、生命的美与激情,都会在雨声里稀释,流得满地都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