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黄城”和“皇城”一字之差,不,一字之变,却是一次惊天巨变,一次质变、豹变,时代之变。</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质变、豹变、时代之变的内在因缘在于人,是因为个人的改变,连带出两重天。过往的历史和近当代黄城村的变迁,与两个人关系至为密切。</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一</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黄城村历史上是个什么样子?我说了不算。有一位历史名人、康熙帝师陈廷敬,他就是黄城村人。出仕后一身荣耀加身的陈廷敬曾写过一首叫《豆叶》的五言诗,诗中写道:“我家溪谷间,隘狭砠田多。细岑躯羸牛,如蚁缘嵯峨。高秋八九月,豆叶纷交加。妇子散丘野,采撷穷烟箩。盛之维筐莒,湘之非盐鹾。菹(zū)之老瓦盆,濯之清流河。洁比金薤(xiè)露,美如琼山禾。条枚感时节,调饥发吟哦。”</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想想看,在太行山隘狭的溪谷间镶嵌着的黄城村,如同一粒埃尘藏匿在广袤山川的犄角旮旯里,砚瓦虫掉到了煤堆里,藐小到足以或略。石厚土薄的“砠田”长不出好的收成。苦难的百姓在小山巅上挥动树条藤棍躯赶着瘦弱的老牛辛苦劳作,在高大险峻的高山面前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到了八月秋高,豆叶成熟,漫山遍野都是撧豆叶的妇女孩童,他们恨不得把所有的豆叶全部采撷到自己家中,摆满大箩小筐,然后装在篮子里,擓到河边摘洗干净,放进“老瓦盆”里进行腌制。这种野蔬就好比金色的薤菜和“琼山之禾”一般金贵。因为这种被当地人称之为“黑菜”的野蔬,毕竟可以用来充饥、救命。</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仅凭这首诗透出的信息,我们不妨大略可知:黄城村地处偏僻,交通闭塞,遁迹无名;黄城村土地瘠薄,黄砂板地不长庄稼。百姓靠天吃饭,听天由命;民多饥贫寒苦,糠菜度日,年复一年用腌制的豆叶黑菜充饥肠、度春荒。“黑菜”之所以值得陈廷敬大书一笔,其重要性在于可以“调饥”。“调饥”一词用得甚妙,陈廷敬不愧是“李杜并诗豪”的诗坛大家。</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贫瘠闭塞皆无所谓,关键是黄城村有个陈廷敬。他是黄城村清初蜚声朝野、至为关切第一人,一度使黄城村名声大噪,首开历史辉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陈廷敬出生于黄城村中道庄,清顺治十五年(1658)中进士,康熙十五年(1676)擢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康熙十七年(1678)入值南书房。后历任礼部侍郎、工部、户部、吏部尚书、左都御史,授文渊阁大学士。</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由于他显赫的政治地位,他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均得以追封为一品光禄大夫、一品诰命夫人;由于他的引领示范,陈氏族裔文脉兴盛,科甲鼎盛,一门衍庆,以“九进士六翰林”的隆誉成为清代北方第一文化巨族。陈氏一族不仅留下文化巨宅——相府别院,他更是《康熙字典》的主阅官。他在为官之余创作的《尊闻堂集》《午亭文编》等更是民族瑰宝,其功彪炳青史,永世不没。帝师隆誉,恩宠有加。康熙帝两次下榻,御笔亲封匾联,历数前朝,几近无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些有形无形的资产,既是民族的、人类的,更是黄城的。至要的是,这些瑰宝专有属性明显,没有替代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清亡之后,民国年间天下纷攘,动乱多于安顺。陈氏式微,族人守着祖宅一样躲兵避难,惊怵不宁,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人民翻身,萧瑟秋风,“换了人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世纪60年代是一个风云激荡的时代,更经历了“特殊岁月”的荒诞。毫无疑问,“无产阶级专政”对于那些“封资修”的“旧文化”不可能心怀慈悲,十年岁月更不能容忍它的存在。于是乎,先有巍巍“城墙”被拆毁得面目狰狞,有的修了学校,如海会寺中学建校时,曾“运木秋川河,搬砖古黄城”;有的则垒了猪圈、茅厕。后来内斗极盛一时,无情地撕裂着族群,有人挨斗,有人坐牢,血䒲䒲遍体鳞伤,赤裸裸疮痍满目,白茫茫却未必干净……</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时局好转,一片乌云遮不住太阳,万道金箭普照神州大地,也照射进了黄城古村。黄城人开始处逆思顺,认识到不能再往腐烂的伤口上撒盐了,需要刮骨疗毒,止血生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切皆要重新省察,睁大眼睛,登高瞭远。仅仅顺应时代不够,跟潮也不行。如果黄城人停留在一般的思维逻辑之下,至今也不过仍还是个寻常的黄城,默默无闻,至多小富即安。黄城村之所以能取得目前这样高光的发展成果,再度辉煌而至于名满华夏,居功至伟第一人便是张家胜。</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二</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家胜也是土生土长的黄城村人,比起陈家的显赫家世,张家就藉藉无名,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20世纪80年代后期,张家胜担任了黄城村的村委主任,就谋划着干一件大事业。1995年他成了黄城村真正意义上的“当家人”——担任了该村党总支部书记。此间,黄城村有一座村办小煤矿,日子也算过得滋润,村民到年终也能分得一点小福利。搁一般人身上,这就不错呀,比之六十年代“红薯渣”度荒强得多了。可是张家胜觉得不能单靠“挖煤炭”。他提出一个大胆设想,就是要“挖文化”。文化怎么挖?“王家大院”“乔家大院”不是火起来了嘛,那就是样。我们不是放着现成的午亭山村吗?不比他们差吧!他就锚定了这条道。仅仅1998年,他往“王家大院”跑了九趟,算是踅门摸道,学艺取经。这边厢,村里实际已经动弹起来了,塌毁的城墙垛堞开始修葺,动员杂居在“城”里的村民搬离。错综复杂的矛盾斩不断理还乱,他没有退怯,一直朝着既定的方向趱行,没有谁敢挡了他的马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的这盘棋布得很大,开局第一手就是给黄城村改名。他想,黄城村之所以叫“黄城”,是因为陈廷敬为了取悦、孝敬母亲,满足她没有进过京城的遗憾,将中道庄内外城涂装成黄颜色的民间传说。次此传说并非空穴来风,更重要的在政治考量,陈廷敬纵然位极人臣,也没有胆量挑战皇权,那个“皇”字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染指。但是,时代不同了,陈廷敬不敢为的,我们敢为,而且一定要借助改名,把“皇城”之名扬得天下皆知、蜚声海外。</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关于黄城村的名字,真是紧随形势而幻变。皇城原名中道庄,实实在在,俗称黄城。民国时属郭峪编村附村,1962年从郭峪村析出成立黄城大队,1984年改称黄城村,直到那个影响深广的研讨会——1998年那个高秋,黄城村迎来了千载难逢的历史大转折。一个规格颇高的研讨会在阳城召开。张家胜请来了北京、太原、晋城、阳城的各级政要,特别是来自文化界、文物界、古建界、文史界等全国顶尖专家学者,大家各抒己见,唇枪舌剑,甚至面红耳赤,剑张弩拔。但,终极的结果是黄城村如愿以偿,黄城村“光荣退休”,进了历史博物馆,皇城村登上了历史舞台,直到2011年文批名定。不过,那时候他已经迅速走出一条特色崛起之路。</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也是从那一天起,皇城村成为一个有文化、有内涵、有品位的文旅标杆村,“中道庄”原名仍在,但陈廷敬故里一跃变身“皇城相府”。清康熙三十八年(1699)敕建的大牌坊赫然镌刻着“冢宰总宪”四个大字,为什么不能称“相府”?就如玉在匣中,待时而飞。一时身价百倍,吸睛无数。</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2015年12月8日那个诡异的“雾团”招致张家胜不幸罹难。20多年间,“皇城相府”一直是晋城市旅游业界的龙头老大,据官方总结,张家胜带领皇城村一班人经历了三个转型发展阶段:靠资源起步——靠旅游转型——靠科技扩张。愚以为,其中最重要的是政策的伟力和张家胜的胆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管到目前为止“皇城相府集团”滚动发展成多么大的财富“巨蛋”,也不管张家胜生前如何荣誉等身,都不应该忘记张家胜——一个既平凡又卓异的中国农民。</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看本文开头陈廷敬笔下昔日黄城旧貌,对比今日皇城新颜,你不觉得是霄壤之别吗?这个“变”,已经无需笔者唠叨赘笔。是惊变、是豹变!她不仅在物质,更在精神重塑,文明再造。</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缘此,皇城村建起了张家胜纪念园。缘此,我在2024年一个春日瞻仰过他铜像后写下短文《春思》以为表达。仔细想来,“他不正像春天里的一缕阳光吗?他已经像春一样完成了一个过渡的任务,留给这个世界许多思考……”,我把那篇短文中的这一句话挪过来做本文的结尾,想必也是合于时宜的吧!</p> <p class="ql-block"> 作于2025年3月20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作者简介:</b><b style="font-size:22px;">成保土</b><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男,山西阳城人,笔名成仙、又土等,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晋城市乡土文化研究会理事,阳城县文史研究会理事,阳城县赵树理文学研究会、孙文龙精神研究会、王春研究会顾问委员会副主任。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已有《秋实凝香》《击楫扬帆》《泉隐心灯》三部文学作品刊行面世。在诗词歌赋,小说散文,纪实文学,戏曲小品皆有涉猎兼备一定造诣。退休转型地方史志研究,并参编、主撰、主编《八甲口镇志》《阳城县地名志》《尹家沟村志》《阳高泉村志》《原庄村志》《尹家村志》等,参与《阳城商贾史料》《阳城进士》等文化专著撰稿,参与《村里那些事儿》大型历史文献撰审稿件。出版物以及在各级各类报章杂志发表作品500余万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