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筠 ‍苏武庙

Qiao daifu

裁自秋歌网友的苏武照 温庭筠苏武庙 苏武魂销汉使前，古祠高树两茫然。云边雁断胡天月，陇上羊归塞草烟。回日楼台非甲帐，去时冠剑是丁年。茂陵不见封侯印，空向秋波哭逝川。 欣赏小樵 1 我的苏武牧羊 在我小学初中阶段，蚊子唱歌。那时的音乐都是极其昂扬坚定类。但是，在心中却珍藏着两首有共鸣的歌。两首歌都是从母亲那里心口相传的，一个是岳飞的《满江红》，另一个就是《苏武牧羊》。我没学过乐理，只是自己会点口琴，勉强认识点简谱。可是，就凭着这点本事，竟然把《苏武牧羊》的曲调翻译成了谱子，还传播给了同学。有次在农村，几个同学在暮色苍茫的村外草堆上，挤在一起唱《苏武牧羊》，迄今记忆犹新。对照如今在网上听到的录音，我的记录错误居然不是很大。尤其在“转眼北风吹，雁群汉关飞。白发娘，望儿归，红妆守空帏”，这几句一直觉得高八度味道才足，而周璇就是这样处理的。当然，那时候我们只有十几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体会“苦忍十九年”有多长，在人一生之中意味着什么。不管怎样，如今书写欣赏有关到苏武，心中仍然洋溢着挺深的情感。 2 苏武的故事 苏武以中郎将官职被汉武帝派往匈奴为使，不料出了意外被单于翻脸扣押。单于本意是逼降，可无论怎样折磨、劝降，苏武始终不屈。一晃十九年，早已是卫青、霍去病大破匈奴之后，可汉武帝到死也没有试图救回苏武。多亏后来的汉使有良心，听说苏武还在，谎称大雁传书给当朝皇帝，这才逼着单于放归。白发苍苍的苏武手持已经秃了的节杖回到长安，这是中国几千年历史上最感人的画面之一。可是，回来后，苏武却只被聘为“典属国(少数民族管理人员）”，比当初的“中郎将”还官小。朝廷倒是提供了祭祀，让苏武到茂陵（汉武帝墓）哭诉了一番。后来，苏武的儿子参与谋乱被杀，苏武也随之被罢官。于是，苏武回到故国继续受苦又是十几年，而衷心仍然不改。最终因为协助新皇帝上位才得封侯，列为凌霄阁功臣。就苏武得到的回报而言，几乎全凭委屈求全，坚持活到了八十，才最终熬到得以出头。真正由十九年的北海牧羊所换来的只是后人心中千古不变的崇敬。实际上，十九年孤独受苦肯定也有夸大。苏武和匈奴女子有个私生子，后来还被接回长安封官，他的孩他娘不可能让苏武一直自己饿肚子。 古祠高树两茫然以下照片视频均来自王主任 3 这首诗 这首诗最被推崇的是颈联，“回日楼台非甲帐，去时冠剑是丁年”，其句法被清朝沈德潜称为“逆挽”，说是大幅活化了律诗的刻板。实际这个写法就如同如今的“倒叙”，倒是第一联的句法才是一个非常别致的倒叙。“苏武魂销汉使前，古祠高树两茫然”。这一联说的应该是，如今的人们在庙宇的古祠高树前纪念苏武，往事如烟，不免心生茫然。可是，想象一下苏武当年，十九年困守，一下子见到祖国的使节，心中又该是什么感觉？句型是把说古代的主句，放在了讲如今的状语之前，形成倒装。网上可以见到的解释实际都有定向错误，好像因为苏武千百年前的魂销才造成了如今的茫然。意思上，“苏武魂销”才是主句，接下来整首诗都是依此而展开发挥的。“云边雁断胡天月，陇上羊归塞草烟”。句型上这两句是顺着前面的语意，解释苏武为什么会“魂销汉使前”，同时也自然的回顾了苏武牧羊的事迹。“云边雁断”，被后世借用为“望断南飞雁”。雁飞高远，既描述了距离，又点出了痴痴凝望中的思念。而且，托雁寄书是表达思念的常用语，何况，汉使救苏武就是托言大雁寄书。两句写景，内容选择与叙述方式都是一语不止双关，巧妙又自然。“回日楼台非甲帐，去时冠剑是丁年”。这两句最值得琢磨不是句型的巧妙，而是特别引用李陵的深意。甲帐乙帐都是汉武帝的专用，“非甲帐”借指武帝已经不在。丁年，就是壮年。这里的典故是李陵在《答苏武书》中的话：“丁年奉使，皓首而归”。“去时冠剑”暗示苏武去时是中郎将，禁卫军的首领，回来反而没了军权。李陵的名字几乎从来就是专用来作为苏武反衬，因为他投降了匈奴。这里所谓的“忠义”与“失节”实在有讨论余地，但这首诗的重点应该放在苏武一人身上。温庭筠特地引用李陵的话来描述苏武，应该是在提醒后世，不应该把李陵简单的否定。“茂陵不见封侯印，空向秋波哭逝川”。多数情况下，苏武的故事单纯用来展现忠君，忠贞不二的至高境界。温庭筠自己身世不顺，而且所处的晚唐时期，皇帝朝廷的凝聚力大约也已经开始大幅的消散。所以，他是以一个个人的角度来总结苏武的故事。苏武归来，面对的只剩下茂陵，武帝的坟墓，不得封侯，十九年自我牺牲的苦守所希望的封侯回报实际换回来了什么？哭逝川，是哭自己流失的岁月年华。可是，即使武帝仍在，一个好大喜功的皇帝会在多大程度上欣赏苏武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愚忠？ 4 忠于谁 很长时间内，中文世界里对“忠于”的理解已经成为习惯概念，其前面的主语必然是一个渺小的个体，后边宾语则必然是一个无限大的事物人物或者概念。这样的格局定义之下，“忠”必定不平等。正是在这样的定式之下，苏武划为大忠，而李陵属于不忠，因为两个人的忠后边是同一个事物，而且，忠是单向的。后来我在美国面试工作的时候，未来的主任介绍工作单位的文化时提到，这里的同事们都会相互忠于（英文 loyal to each other ）。当时听了极不习惯，简直刺耳。时间长了，逐渐体会出来其中的含义。简单来说，比如今天崴了脚，只要往同事群里通告一下，肯定会有人帮助代班。而且，自己不需要过意不去，因为反之亦然，我也会以同样的态度对待同事。这，就可以理解为同事间的“忠”。这和战场上战友之间的信任依赖是同一个性质。显然，这样的工作关系与环境有利于打胜仗，有利于积极性的发挥。应该是“忠”的真正含义。可是，苏武的“忠”是对于汉武帝，回来武帝已经不在，即使在大概得到的回报也差不了多少。忠，前提是归属，为人所有。而对于李陵，千古人们几乎非常一致，虽然他投降了却实在不忍心称之为汉奸、叛徒，因为他是在拼尽全力，取得了超乎寻常战果之后，没有后援，弹尽粮绝之后才放下武器的。也就是说，自己人对不起他发生在李陵投降之前。作为一代“英主”，汉武帝一点儿也没有惩罚背弃不接应李陵的上司，却杀了李陵的老母家人，还把唯一敢替李陵辩护的司马迁处以宫刑。世事变迁，忠的定义无论变还是不变，概念也应该与时俱进。即使所谓君臣，仍然也是在人与人之间，互相与对等应该是基本标准。如果是自我修养也许另当别论，可即使如此，人忠于的实际是自己的初心，而不应该是具体某个人。 附：苏武牧羊歌词苏武，留胡节不辱。雪地又冰天，苦忍十九年。渴饮雪，饥吞毡，牧羊北海边。心存汉社稷，旄落犹未还。历尽难中难，心如铁石坚。夜在塞上时听笳声，入耳痛心酸。转眼北风吹，雁群汉关飞。白发娘，望儿归。红妆守空帏。三更同入梦，两地谁梦谁?任海枯石烂，大节终不稍亏。终教匈奴心惊丧胆，拱服汉慑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