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春雪后的一天，天空蓝得毫无遮拦，仿佛被春雪擦净的琉璃。残雪在向阳坡面消融殆尽。我坐在龙洞山顶去往一线天附近的长椅上，看紫砂茶碗腾起袅袅茶烟。几盏六安瓜片下肚，暖意渗入腹肚。忽闻北面山道传来笃笃木杖叩击山岩的清响。</p><p class="ql-block"> 柏枝簌簌，转出个披着绛红冲锋衣的身影和一张胖胖的熟悉的脸。我连呼两声"老赵"，老者眼珠蓦清亮："嗨！耳朵叫山风灌瓷实了！这才听出来是你呀。"他挨着坐下，腰间保温水壶与登山杖的磕碰声，惊醒了脚底下打盹的报春苦苣。喜滋滋地东扯西聊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随后老赵问：“你这准备往那儿去？”</p><p class="ql-block"> "随便走走”。</p><p class="ql-block"> “那去大小天坑吧”老赵提议。</p><p class="ql-block"> “行啊”。</p><p class="ql-block"> 于是，<span style="font-size:18px;">老赵的枣木杖在山地上划出遒劲的弧线。我们在一线天左转循着雪水浸润的兽径蜿蜒而下</span>。尽量避开融雪后泥泞的小路，踩着被大雪坠落柏树叶铺就的绿地毯般的林间道，深一脚浅一脚下探到报恩塔的附近，由于道滑，没敢贸然进到“锦屏春晓”的崖壁下摸字，而是快速趟过官道，再上探到龙洞南口。站在泛出青色苔藓的山道上，扶岩转身之际，忽见对面数十米高崖上跃出朱砂题刻，那些力透岩骨的巨字如神迹乍现，一组又一组闪过眼帘。恰有一对男女背包客自"锦屏春晓"四个大字下穿行而过，丹崖朱字与游人的剪影，构成绝妙的古今对话。</p><p class="ql-block"> 百米丹崖如天神巨斧劈就的锦屏岩，悬道在寒武纪层理间游龙般曲拐，老赵以杖击岩，青铜质地的回声里，隋唐的梵呗与明清的吟咏在断层间共振。光绪年间的"壁立千仞"竟成真境——每个字的凹槽都容得下凡人栖身，柳文洙的狼毫化作了丈余长的铁画银钩。</p><p class="ql-block"> 当目光攀上"敕龙洞寿圣院"六个篆字，积雪浸润的墨痕忽化作溪流，特别耀眼。传说苏轼曾在此挥毫，熙宁十年的墨香与千年后雪水的清冽在石纹间交融。下角处"白云无尽"四字赫然入目，这些题记遥相唱和，折叠成时空的诗笺。</p><p class="ql-block"> 这些石刻是怎么凿在悬崖峭壁上的？记得在赶牛岭防火检查站的村民讲过，是用麦秸一层一层摞上去的，匠人踩踏上面刻成之后，随之一把火将麦秸烧掉。</p><p class="ql-block"> 俯身下观，官道一侧有十几座碑刻，于是迈下台阶去看个究竟。有的碑刻被玻璃罩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字看不清楚。但就石头的包浆看，有道理可以相信是古物无疑。</p><p class="ql-block"> 返身再走到龙洞南口，被铁栅栏隔在外面，无法进入。</p><p class="ql-block"> 准备顺西南羊道向上攀登至大小天坑，尝试几步，泥泞粘鞋难行，终放弃初始计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下一次吧。</p><p class="ql-block"> 向西北入藏龙涧，下坡哧溜滑，降低重心半蹲着挪了下来。藏龙涧怪石遍布，正午阳光穿进涧底，使得寒武纪页岩泛起青铜幽光。</p><p class="ql-block"> 一线天人头涌动，老赵说，“咱们走天路吧”。转向北攀爬坡度极陡且光滑的悬路，<span style="font-size:18px;">踩着丘祖面壁的投影向上，忽然理解何为"天路"——七十度光坡不着一草一木，却暗藏亿万年前的海百合化石为阶，</span>慢吞吞地展转腾挪试探上行，老赵率先登顶，别看他一百八十多斤，身子倒是蛮灵泛的，随后又将手杖把我拉了上去。</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从老君崖的古井互道一声“后会”，作揖分手。</p><p class="ql-block"> 回望禹登山，这座被时光反复摩挲的古老大山，借融雪之时，<span style="font-size:18px;">三叶虫正在永恒地蜕壳。</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2025年3月8日拍摄于济南藏龙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2025年3月21日写于济南龙洞</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