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泣别至亲姨娘书</p><p class="ql-block">亲爱的姨娘：</p><p class="ql-block"> 窗外的风卷着风寒，叩响窗棂。手机屏骤然响起的那串号码，像一柄兵刃刺破夜色，小舅妈哽咽的声音穿过电流：”你姨娘，走了！世事无常啊！我们正在赶去”刹那间，耳鸣如潮水漫过。掌心的手机在三月料峭中发疼。</p><p class="ql-block"> 再过一会，大弟和小表弟各自哽咽的来电一次又一次的刺破了时光。电话那头未尽的呜咽，让我攥着手机的指尖一寸寸冰凉——姨娘，您终究还是化作了一缕青烟，带着满身岁月的风霜，飘向那座开满山茶花的山岗，走向了天国。</p><p class="ql-block"> 记得十日前推开您家门扉时，满屋阳光正亲吻着您和姨父佝偻的脊梁。您戴着老花镜，颤巍巍的指尖在补液袋间穿梭，像在编织着与光阴对抗的网。我悄悄按下快门，哪曾想这幅泛着药水清香的画面，竟成了您留给尘世最后的剪影。</p><p class="ql-block"> 八日前我们搀着母亲来看您，您扶着墙垣或物体，一步踩稳再往前试探半步，艰难挪动的模样，像极了秋风中摇摇欲坠的芦苇。那时的我似万箭穿心，心疼您啊，姨娘。仿佛又回到了儿时一样有“萋萋满别情”的情愫。</p><p class="ql-block"> 我多想留在您身边鞍前马后搀扶，可身不由己，最终只能把车钥匙攥出泪痕，在车轮碾过柏路的轰鸣里，吞咽下“下次再来”的谎言。</p><p class="ql-block"> 离愁别绪满腔，恰如那无边之萋萋草木，充盈天地，难以言尽啊，姨娘！心里估摸着“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p> <p class="ql-block"> 您总说我们姊妹是您心尖上的四颗露珠。那年月您的生日小弟每次邀请我开车送来祝福，大弟在姨父摔伤时熬的三更汤药，三妹在养老院学来的按摩手艺，四弟妹给您们煮香喷喷的饭莱，还有我载着您二老穿山越岭...这些零星的暖，在您心里竟攒成了永不褪色的星辰。</p><p class="ql-block"> 难忘青树坪的晨雾里，我挽着您们的臂弯寻访姨父故友，石板路上回荡两代人的欢声笑语；难忘您小媳妇家的炊烟里，我挨着您们的肩头听往事下酒，溅起亲情的星火。</p><p class="ql-block"> 难忘乡间路上我载着您们风霜雨雪里读懂悬壶济世的赤诚；难忘我蜗居的方桌前，您们笑尝我煮的粗茶淡饭，您那皱纹里漾开“娃儿成家了”的欣慰；更难忘舅家附近公园花开时，您们用健硕的手挽着我细数花瓣，说“人生如花，谢了又开”的禅意。</p> <p class="ql-block"> 最难忘姨娘切菜的臂膀孔武有力，姨爷细心诊脉的手指稳如山，那一刻我恍见父亲的身影融在夕阳里——原来血脉从未离散，那些与您们共度的旧光阴，早把“父母在，人生尚有归处”的暖，烙成了我心上不灭的印章。</p><p class="ql-block"> 可我们给您的，哪里及得上您予我们的万分之一？您把父亲未尽的疼爱都酿成了蜜：我们姊妹每次高考完，总有表弟表妹登门问及消息，我和大弟均在孙山后面，是您把算命先生的话绣成香囊，说“云开雾散终有时”。</p><p class="ql-block"> 我家小弟中榜之时，您比我们更加欢欣，奔走相告。追溯我们的童年，四个姊妹轮流到您家长住，一住就是几十天，好吃好喝招待，要回去时，梨花带雨的，不肯回家。</p><p class="ql-block"> 还记得您在四十年前陪同大表弟去福州求学的三轮车上，表妹考上大学、小表弟服役升职，您告诉我们“云开雾散终有时,守得清心待月明”。</p> <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我们四姊妹为此感叹：吃苦才是人生的补药，姨娘的家庭总算是苦尽甘来，我们家两个弟弟心心念念：“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真替姨娘您欣慰啊。</p><p class="ql-block"> 四十年后病榻前，您把未说出口的牵挂，都酿成了母亲掌心的温度。</p><p class="ql-block"> 最痛的是见您被命运抽走最后一缕光。自从小弟化作天边的星子，您恸哭，您和姨父的泪水便结了冰。您却把所有的泪水都藏进枕头，只在每个黎明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呆。</p><p class="ql-block"> 如今想来，那日您握着母亲的手久久不放，原是预支了今生最后的温度。我们总是憧憬着“下次带您看新开的荷塘，邀请您和姨父，到我老家新房去住上十天半月，我娘也去长住”。</p> <p class="ql-block"> 姨娘啊，此刻神龛前缭绕的香雾，可是您不散的魂灵？您看，大弟又端来了您最爱的艾草粑，三妹正抚平您常坐的藤椅皱褶，小弟生前栽的月季抽了新芽。您教我们"治家如立乾坤"。</p><p class="ql-block"> 从此，我们却再也不能伏在您膝头，听您讲那些浸着草药香的老故事。父亲走时未圆的承诺，终究成了扎在我们心头的刺。而今您也乘鹤西去，徒留“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悔恨啃噬心肠。</p><p class="ql-block"> 但请您放心，我们会牵着姨父的手，像您当年教的那样，把春草般的思念种满每个晨昏。待到来年梨花开时，您定要在云阶那头，笑着接住我们撒向天际的思念。</p> <p class="ql-block"> 永别了，我们胜过亲娘的姨娘。此去泉台路远，愿您寻觅我父亲踩着杏花雨，与小弟共撑油纸伞，慢慢走，缓缓归，喔——喔——喔——</p><p class="ql-block"> 您永远的外甥女泣血叩首</p><p class="ql-block"> 乙巳年暮春姊妹们共缅</p><p class="ql-block"> 2025年农历2月18日忌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