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绿）对面山上那抹绿

峡江甜歌

和尚头丫口的风总裹着春意，把山脚下那片土地染成绿色。我站在河里坎上，望着对面山脚那抹流淌的绿，如同生命的灯塔，照亮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那片绿是竹的海洋，是几代人耕耘的土壤，是我童年记忆里最鲜活的色彩，更是魂牵梦萦的乡愁。

小都邑这个在十里八村小有名气的村落，虽带着"都邑"城镇的称谓，却深藏在群山褶皱里。即便经历过地震滑坡的沧桑变迁，那份古朴与宁静始终未改。我的童年便浸润在这片土地上，竹叶的沙沙声和庄稼的清香编织成无忧的时光。

记忆中的那抹绿，是爷爷和父亲两代人栽的竹林，是母亲侍弄的菜园，是漫山遍野的生机。竹于我而言，不仅是自然的馈赠，更是家族情感的见证。在《父亲的竹鞭》里，我记录过竹条划破空气的声响，那是严父教子的戒尺；《妈妈的背篓》中，竹篾编织的筐篓盛满晨曦里的露水菜蔬，那是慈母温情的具象。这些竹制品以特有的方式参与了我的生命，在年轮里刻下成长的印记。

那是祖辈留下的竹海。当春雷劈开冻土，新笋顶着陈年竹叶破土而出，在晨雾里舒展腰肢。父亲常说竹子通人性，竹节里藏着活生生的筋骨。每到清明前，爷爷总会砍下三年生的老竹，坐在堂屋门槛上剖竹丝。篾刀起落间，灶屋里飘出母亲用肥大肠、玉米面绞泮鲜嫩的白䒵蒸"社饭"的清香，腊肉炒春笋的油香裹着猪坐炒春芽的鲜香——这是刻进记忆的家常味道，闻着便觉心安。

"宁折不弯志坚韧，酷暑严冬心不惊。"竹林的品格滋养着我的心性。童年时，这里是捉迷藏的天然迷宫，竹枝火把在除夕夜劈啪作响，驱散黑暗也照亮童真。成年后求学工作，办公室里挂着的"山间竹笋"对联时时警醒，教我谦逊务实。竹的筋骨早已化作精神血脉，在宦海浮沉中支撑着脊梁。

那抹绿意里不仅有竹海，还凝结着三代人的光阴。爷爷栽的果木树年年焕彩：春梨花胜雪，秋日的柿子灯笼般挂满枝头；父亲种下的用材林与经济林相间，松柏苍翠，银杏飘金，杜仲厚朴的药香里藏着助困济贫的良善；母亲侍弄的菜园永远青翠，白菜萝卜、黄瓜茄子在四季轮回中滋养着我们的身心。

疫情后的清明，父亲带着我们穿行竹林扫墓。腐殖土依然松软如昔，竹根在脚下蜿蜒成青色血管。父亲忽然停步，轻抚着碗口粗的竹竿："你爷爷在世时，最舍不得砍房前屋后的竹。"山风骤起，竹涛声里仿佛看见褪色长衫的背影，在绿浪中若隐若现。

去年送别母亲归葬故土时，我与侄子国光曾踏入那片静谧而幽深的竹林。修长的竹子笔直挺立，宛如坚毅的卫士，守护着这片秘境。翠绿的竹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母亲低语讲述岁月的故事。阳光温柔地透过竹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如梦如幻。偶尔，竹林深处会传来几声鸟鸣，为这片宁静增添了几分空灵与诗意。国光打趣地说：“是不是奶奶在叫我的小名”。

二等岩下的那抹绿，是渗入血脉的乡愁，是穿越时空的对话。每当春风染绿山野，竹涛便化作故园的呼唤。漫步其中，感受那份远离喧嚣的宁静与平和，让心灵在这片竹林深处得以沉静。我知道，无论走出多远，那些深扎在黄土地里的竹根，永远在等待游子归来。

此刻三月浅春，我在等山风捎来青竹的讯息，等小河泛起记忆的涟漪。对面山上那抹绿，是永不熄灭的灯盏，总在暮色苍茫时，照亮归乡的路。

文图//峡江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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