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01.</p><p class="ql-block"> 张培林的保温杯重重压在年级分班表上,林小满的名字不偏不倚,刚好被杯底的圆弧囊括。这时,李国明急匆匆闯进来,手里攥着上学期期末考的成绩单。主任的那支金尖钢笔在几个名字上画完圈后,扔给他一句话,“这几个孩子,培优班提前预定了。”张培林对他说完,头也不抬,钢笔尾端敲了敲墙上新贴的《清北苗圃工程实施方案》。</p><p class="ql-block"> 玻璃窗外的蝉鸣突然静了。李国明盯着表格上被圈走的前五名学生,指甲在林小满的名字底下掐出几道月牙印。恨恨地想:“他们在我班上待得好好的!”</p><p class="ql-block"> “市重点中学要算升学率。”张培林从抽屉抽出镀金请柬,“明天教育局王科长嫁女,李老师跟我去随个份子?”</p> <p class="ql-block">02.</p><p class="ql-block"> 周振华抱着教案路过学校荣誉墙时,听见艺术班教室传来玻璃碎裂声。十年前带出省状元时挂的照片还钉在榜首,照片里给他递茶的年轻助教,此刻正把《岗位调整通知书》推到他眼前。</p><p class="ql-block"> “周老,您这样的特级教师,带艺术生太屈才。”张培林摩挲着新刻的年级主任印章,“但家长们联名上书,说老教师跟不上培优班节奏。”</p><p class="ql-block"> 窗外,玉兰树的影子斜斜切过周振华的白发。他突然抓起桌上的硫酸铜溶液,蓝色液体在量杯里晃出漩涡:“当年教你的第一个实验还记得吗?萃取,要分得清哪层是精华。”</p> <p class="ql-block">03.</p><p class="ql-block"> 李国明冲进教室时,林小满的课桌抽屉还敞着。半包没吃完的枇杷糖撒在地上,作文本里夹着的市征文比赛奖状不见了。班长缩在墙角:“张主任说培优班要用奖状存档。”</p><p class="ql-block"> 公告栏新贴的《尖子生流动管理办法》盖着鲜红公章,第五条规定“年级前十必须进入培优班”。李国明撕下通告的瞬间,看见张培林在走廊尽头招手,林小满抱着书包跟在后头,马尾辫上别的蝴蝶发卡颤巍巍晃着。</p> <p class="ql-block">04.</p><p class="ql-block"> 高考喜报贴满校园时,张培林的皮鞋声在走廊格外清脆。李国明盯着工资条上的数字:基础工资3687元,高考奖励470元。教师群里突然炸开红包,张培林晒出的银行短信截图里,奖金栏的228000元刺痛了所有人的眼。</p><p class="ql-block"> “李老师辛苦了。”张培林把红包塞进他教案本,“明年把普通班那个数学尖子给我,奖金分你三成。”红包角露出培优班合影,林小满站在最边上,眼下泛着青黑。</p> <p class="ql-block">05.</p><p class="ql-block"> 周振华的退休宴摆了八桌,主桌空着。艺术班学生送来的纸箱被突然倾倒,三十七个校徽哗啦啦滚出来,每个“培优班”字样都被抠成窟窿。老教师踉跄着举起酒杯:“我教了四十多年书,没教过怎么从别人兜里抢学生!”</p><p class="ql-block"> 张培林整理西装起身的动作僵在半空。宴会厅吊灯突然闪烁,墙上周振华带出省状元的旧照“啪嗒”摔下来,玻璃裂纹正劈开当年师徒合影的中间。</p> <p class="ql-block">06.</p><p class="ql-block"> 档案室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李国明打着手电翻找六年来的分班记录,每页都有同样规格的红色圆圈。锁着的铁柜突然吱呀作响,周振华举着榔头站在阴影里:“2008年他就这么干,当时圈的走的全是我班上最好的学生。”</p><p class="ql-block"> 泛黄的纸张在月光下摊开,不同年份的笔迹重复着相同备注:“该生家长承诺配合学校特殊培养方案”。林小满的档案袋里掉出未拆封的信,邮戳日期是高考前三天,封皮写着“李老师收”。</p> <p class="ql-block">07.</p><p class="ql-block"> 教育局通报下来那天,新安装的电子分班系统首次启动。李国明按下随机键时,摸到口袋里皱巴巴的信纸。林小满的字迹爬满纸背:“他们让我每天做五套真题,说考不上清北就白费了张主任的心血。”</p><p class="ql-block"> 张培林的处分决定贴在原《清北苗圃工程实施方案》的位置。周振华抱着新编的《分班守则》走过走廊,封面上“公平”二字映着玻璃窗外的朝霞。艺术班教室里,有个女生正踮脚摘下残破的“培优班”门牌,阳光把她马尾辫上的蝴蝶发卡照得透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