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兵城回兵营

谭谈

　　走进蒙自这座城之前，就听说这是一座兵城。何曰兵城，意思是城里兵多。相当一段时期里，这座小城，驻扎了八个师级军事单位。全市几十万人口中，每六个人中就有一个兵。

这一天，阳光灿烂。我和尔林，走进了一个兵营。这里，曾经是昆明军区某团的驻地。尔林1978年参军，就到这个团，从战士一直干到团长才离开。这里，留有他生命中最精华、最精彩的二十年。他从这里出发，到黑龙江森林武警总队任过参谋长，到西藏森林武警总队当过总队长……在部队退休以后，回到出发地云南，定居在昆明。

我从军的时间，自然比尔林早。我是1961年7月参军的。2011年，我随中国作家采风团到西藏采风。当时，尔林正在西藏森林武警总队任总队长。他邀我到他们在拉萨的一个连队去看看。他向他的战士们介绍：我的叔叔是40年前的老兵。我立马纠正：错了，我是50年前的兵！如今，已是一个六十四年前的兵了。

　　我们走进这个兵营，一座气派、雄伟的建筑耸立在我们面前。自然，这是这个兵营的首脑一一团部办公大楼。一位精明干练的上尉军官，朝我们迎面走来，向我们伸出热情的双手：欢迎老首长回家！

其实，这里已经没有驻兵了。“家”搬到了别处。这里，成了一个留守处。只有几个、十几个人守在这里。每年新兵入队时，在这里进行短期培训，再分到各部队中去。这里现在是一个新兵训练场。

我们在昔日的团部大楼的一间小会议室里坐了下来。上尉军官向我做了简要的介绍后，就应尔林的要求，领着我们走下楼来，陪我们到这个老兵营四处走走，看看。

这个兵营很大。尔林说，它共有1300多亩土地。围着这栋大楼，一栋一栋兵舍营房，如列队的战士一样，分列在东西南北。回到了留有尔林青春岁月的地方，尔林如数家珍，给我们一一介绍，哪里是一营的营房，哪里哪里又是二营、三营的营房……当年，1500多名官兵，全装在这个院子里。院子中央，一个宽阔的大操场。每天清晨，部队出操的时候，那嚓嚓嚓的脚步声，那一二三四的口令声，震响在上空。那是一个军人难以忘怀的兵歌啊！尔林走到这里，似乎又听到了这嘹亮的、雄壮的兵歌……

　　1978年12月，尔林在故乡湖南涟源入伍，就开拔到了这里。这时，一场自卫反击战随即爆发。当时，他入伍才四十三天，就投入战斗。被派到侦探连，深入敌营抓俘虏，他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由于他的英勇无畏，表现突出，立了三等战功。战争结束后，被部队推荐到昆明军区陆军学院深造。军校毕业时，他又以优异的成绩，评为了优等生。毕业后，学员们都被派到各部队担任排级军官。

“战争是残酷的。这一仗打下来。我们连就牺牲了十四个人，伤了四十多人。”尔林说，“但，人的生命也是顽强的。”接着，他说了这么一个故事。一次战斗结束后，清点人数，高华中不见了。一连几天，也不见他回来。大家都以为他牺牲了。并将他做为烈士上报了。然而，九天以后，他拖着严重伤残的身体爬回来了。当时正是暑天，天气炎热。他的伤口溃烂，那被炮弹打掉的下巴，都起了蛆虫！伤愈以后，没了下巴，脸部严重变形。

高华中在这次战斗中，评为昆明军区一等功臣，军委二级战斗英雄。后来，尔林做了团长，团里拨出经费。送他到上海去整容。不久，他转业到了地方。多年以后，他的儿子要参军，当地的武装部没有批准。他为此找到尔林。尔林帮他找到自己的老战友、管那个县的军分区的王政委，事情得到解决。

　　“ 我们这个团，是有光辉历史的。”尔林说。“全军这么多团队，毛主席亲笔做过批示、题过辞的，只有两个。我们团就是其中之一。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全军掀起大练兵，大比武。我们团根据实战要求，开展渡江游泳训练。后来，军区有关部门据此写了一份报告，上报中央军委。没想到，这份报告竟到了毛主席办公桌上。主席看过后，即提笔做了批示，非常肯定我们团的做法。”

听尔林津津有味地说起他们团的光辉历史，我们不觉走到了一栋楼房前面。这是他们的团史馆。但今日大门紧闭。陪同的上尉说，团史馆的展品，全搬到部队新的驻地去了。这里只有一栋空房子了。

上尉便带我们往游泳馆走来。他说那里的墙上，写有毛主席的这个批示。我们来到游泳馆。游泳馆也荒废了，大门紧锁。后喊来一个年轻人，说钥匙不在他手里，拿钥匙的人出去了。我们只好趴在门缝里，往里面看去。只见一面洁白的墙上，用红油漆书写了毛主席的这个批示：“此件看了，很好。是否在一切有条件的地方，部队中的大多数人都可以试验学游泳？军委是否已发出了指示？”

近三十来年，我们国家进行了两次大裁军。许多的兵营都空置在那里了。这个兵营也如此。据说，原来这个兵营前面的街道，是蒙自市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呢！

虽然还有少数几个人在此留守，但营区太大，管理、打探不过来。许多的地方杂草丛生。当我们走进大院中的一个小院落，杂草、藤类把小路都封住了。这里是他们团首长的住处。有团领导的宿舍，食堂。令人亮眼的，院子里有两棵大树。长得十分茂盛，生气盈然。举目望去，只见一丛丛，一蓬蓬枝叶，散开在空间，如一朵一朵浮动在天际的绿色的云彩。

（尔林系这个团第十五任团长）

　　尔林说，这两棵树，是这个兵营开营不久，他们团的老团长朱启将军亲手栽下的。朱启，是他们团走出来的职务最高的人。上将。曾任北京军区司令员。

有语道：铁打的兵营，流水的兵。流水的兵恋铁打的兵营。在兵城，两个老兵游走兵营。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