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雄红尾水鸲,小型,驻鸟。)</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大凡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爱好:如琴棋书画、梅兰竹菊、诗词歌赋、花鸟虫鱼,等等。总之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所谓爱好,是说这些非为自己的职业行当,并不做安身立命的本事或饭碗。虽然,许多爱好,在功利社会的语境中,有丰富生活、陶冶情操的佳用,但也不必就此讲求宏大叙事。照实讲,爱好也属于“寡人有疾”,是依个人趣味的充填闲余。我也有几个爱好,基本是都用于了百无聊赖时的时间打发。说具体,如我曾经的拍鸟。</span></p> <p class="ql-block">(凤头鸊鹈,中型、驻鸟。)</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拍鸟是通俗的说法,用书面语言讲,应称为鸟禽摄影。这在现今,已经是很大的一个摄影门类了;不妨谑说,是已经为广大的人民群众所热爱。但十余年前或更早之前,还不是。摄影的胶片时代,照相机还属金贵,脖子上能挂上这个物件,自已自然要气宇轩昂不同凡响,而别人眼中也是高山仰止,看一下也会自个矮去半截;而拍摄鸟禽,更是遥不可及,只属极少的专业人士(地理探秘,科学考察)所为,连可怜的想像都要被限制。发生这一巨大改变,是物质丰富下的科技进步:即革命性的数码时代到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鸟禽摄影终因器材的先进并普及,很快就演为普罗的众神狂欢。虽说,摄影器材对鸟禽摄影有着先天的物质决定因素,但不能否认的是:它的兴起,还有一个“有钱有闲”的从业基础。拍鸟设备,因为长焦镜头和相机速率的较高要求,价格不菲。公认的“标配”要在13万元上下:一只高端相机机身约4.5万元,一只600定焦镜头约6. 5万元,一只专业三角架约0.8—1万元,再加上必不可少的野外帐篷、坐具、鸟鸣器、快门线、写入卡等等杂项,合为1万元。这还不包括马甲、背囊、山地鞋一类的户外行头,以及后期强大的电脑储存能力。拍鸟的时间成本比他类摄影题材要高,也就是说,从早到晚,你能和鸟耗得起时间。而恰恰此际,城市里的退休老人们与之相合:一是有可观的退休金可供挥霍,二是有赋闲后的大把时间可与鸟们周旋。于是,早期的大众鸟禽摄影队伍一时啸聚,在山野河泽林地草丛打开场子,且是由银发一族担当主力。</span></p> <p class="ql-block">(雌红尾水鸲,小型,驻鸟。)</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据说,现在有三项“艺术”活动参与者很多:书法、唱歌及摄影。以我的浅陋认识,都是门槛貌似很低,或没有门槛或门槛模糊所形成的娱乐泛化。书法根植传统,本来高深,独立为艺术样式后,成为汉字抒情性的半抽象表达,其实很难。但也惟其如此,一直以来缺失或无由权威的评判标准,这就“王候将相,宁有种乎!”了。大家情也依依、乐也陶陶,谁都可拽一枝笔拎一张纸扎一小辫衣一唐装,昂昂而入。在现代性加持的乱花迷眼中,即使涂为墨猪、画为黑狗,你也奈何不得他,玩得就是我行我素的纸上快感。所谓“唱歌”,是指露天的大合唱,此最为动人魂魄。成百上千者,群威群胆,其声穿云裂帛,演为壮观。这个红火的艺术门类,进入者无须任何成本,只要带着本身一张嘴即可。自然,里边不乏南郭先生和南郭女士。这其实并不打紧,合唱所体现的非为完全声乐而是抵达身悦。据说,一天下来,唱得是什么记不住,记住的是每一张嘴都在忘我忘情运动。从这个意义上讲,众人拾柴火焰高,也是多多益善了。摄影自数码后,直接进入到傻瓜时代。不像先前,机械操作,胶卷显影,最基本也要掌握感光、快门、光圈的计算比值。现在很好,揿下就成光鲜画面。这种过去只有大神们独领风骚一指逍遥的地界,如今男女不限、老少咸宜,很令真的摄影家们,握机四顾,一派苍凉,要陷入“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境地。</span></p> <p class="ql-block">(普通鸊鹈,小型,驻鸟。)</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回到正传。从大的摄影题材上划分,鸟禽摄影归为自然摄影门类。是由鸟禽的生存状态,来纪录自然之美,并折射与人类同处地平之上的生态环境。这或许是高蹈大义。而具体到大众的鸟禽摄影诉求,倒不必每每挂上这一境界,玩乐性在于过程性。鸟禽可说是造物主的一个情有独钟,其颜值与生俱来十分上镜,不能不叹服自然的鬼斧神工匪夷所思。拍摄者对它的趋之若鹜,也就不难理解。摄影题材的另外两大支为风光与人像,实在说,两者的操弄都非易事。拍风光需要好景并构思,拍人像需要佳人和合作。前者略去不谈,只说后者,即便其“佳”,也还须描眉画眼、搔首弄姿,但还不易即时找来即时就拍。而鸟禽生于野,从不扭捏作态和拒绝片约;又霓裳羽衣,天生丽质,圆睛尖喙,无须化妆,但拍,就令人惊艳。所以,在分享时代借助𣊬间技术,拍鸟可说是一条“艺术”捷径,很容易让拍摄者收获满满成就感。</span></p> <p class="ql-block">(苍鹭,大型,留鸟。)</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原本,太原不是鸟类资源丰富的城市。但机缘巧合,二十余年间,汾河湿地建成并发挥出生态效应,不仅壮大了本地驻鸟、留鸟的种群数量,也吸引来白鹭、苍鹭、黑鹳、海雕等大型季候性、珍稀性鸟禽的应时到来。据资料,仅城区汾河一线,现已有各什鸟类150余种。鸟禽摄影爱好者集群以来,喜欢以“鸟人”自居。这个称谓,出自旧小说《水浒传》,是骂人损人的话,现在移植到这个群体,恰如其分,很是传神。但,同是鸟人,也要分等。一等真鸟人,是文前所述的设备达到“标配”者。他们胡子拉茬,衣衫不整,形如丐帮,扛着大炮(镜头)四处游走。做为买方市场,本省、本市之鸟,已不能满足对他们的供应,因此要进军全国,甚而拍踪海外。他们不断追求自己所拍到的鸟种数量,创出新高,据说,个别者已收获各类鸟禽七、八百种之多。这是大众型的业余摄影人很难企及的高度,因为据资料,我国鸟种数量才为1500种上下。更是在这一过程中,他们由摄影素人逐渐成为了鸟禽专家,对鸟类习性、种群分布、季节迁徙、濒危情况等,如数家珍。因此,他们被称为鸟禽摄影的正规军或野战军。二等准鸟人,摄影器材上降低一格,所用400变焦镜头,勉强为之。但拍鸟的境界追求,似乎一直盘桓不定,只在家门口与“菜鸟”(即常见的普通鸟类,如麻雀、斑鸠、喜鹊之类,甚而拍惯的野鸭等)们游戏。好在还能坚持下来,常能得到一些不错的数毛鸟片,也是悦人眼目。此等被称为是县大队或地方部队,具有一定的战斗力,是真鸟人的梯队补充。三等伪鸟人,我在其内。使用一般的摄影器材,尤其是镜头焦段够不上,也拍鸟,但只是季节性的盲目跟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尤其在拍鸟地,发现近傍处有以美女为模的户外人像摄影帮,就会见异思迁,丢下鸟影不管,迷上人腰婀娜,随即离群而去。此等被唤做区小队或游击队,总之如我,立场游移朝三暮四,似陈世美,对鸟多有负心。</span></p> <p class="ql-block">(黑翅长脚鹬,中型,季侯鸟。)</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大众鸟禽摄影活动,兴起的时间并不算长,大约不超过十二、三年。初期,草创阶段,为拍而拍,为能获得清晰或“飞版”(动态鸟姿)鸟片,或惊鸟、撵鸟,或突破鸟禽本能反映的安全警戒距离,或改变鸟禽栖息活动环境,以及诱拍、棚拍等,全然不知鸟禽摄影存在于野性的题中之义 :即鸟禽永远为第一性,拍摄永远为第二性,在可能伤害到鸟禽的自然本态时,宁可放弃而不拍。现在,鸟禽摄影群体不断成长并走向成熟,拍鸟人已成为爱鸟人。汾河湿地的拍鸟地段,映射出这一生动变化:过去,人鸟隔膜距离百米开外,现在,之间“信任”达成,人对鸟几近触手可牵。这也使鸟禽摄影不仅回归本原,更容涵了城市现代文明。</span></p> <p class="ql-block">(黑鹳,大型,冬侯鸟。)</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拍鸟是很容易上瘾的事情,一旦惹上,欲罢而不能。耽于其中,不仅要为这种精灵迷住倾倒,拍到也是愉已悦人。事物还有另一面。男鸟人们,退休后,常要被老妻喝住去做家务事,他们不甘缚手就擒。拍鸟之后,装束职业,一脸深沉,俨然艺术创作。夫人们便不敢惹了,以为丈夫出息已大,自己不敢造次,毕竟对艺术要存敬畏之心。当然也有女鸟人,这是因为她在家里一直强势,龙凤地位从来颠倒,爱上拍鸟后,丈夫不过是顺势沦为全职太太而已。以上是说形而下,拍鸟久了,形而上的问题浮出水面,也就不妨一谈。在古典学术的研究中,一直有“我注六经”和“六经注我”(六经为《诗经》《尚书》《礼记》《易经》《乐经》《春秋》,其中《乐经》失传,故也多称五经)的两种方法论。所谓“我注六经”,是说忠实经典,其研究,是对本体有一说一的解释与阐发;所谓“六经注我”,则反,是我为本体,六经之义服务于我,按我的意思来浇自家块垒。拍鸟如是观,大体也这两种。一种合前者,以鸟为本原,让拍摄体现客观,以百态千姿来表达自然;二种合后者,极为看重主观,拍摄所得虽然不多,但是,以鸟羽来扇动自我意绪,或做高亢之情,或做低回之想。这里不存高下之论,是说鸟禽摄影的玩乐性,因人而异。</span></p> <p class="ql-block">(翠鸟,小型,驻鸟。)</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最后说到我的拍鸟,不能比照上述两种,实在是乏善可陈。在近十年时间里,与其说我拍鸟,莫如说我只是拍鹭,或只白鹭。它们于秋冬之季到来汾岸,盘如絮舞,落似坠玉,体姿优美,引人驻足。一如文前所说,我之爱好浅尝辄止,只是用镜头来消磨多余时间。一个人的垂老岁月,其实没有那么多宏富的意义可供驰骋,有的,只是在一种无意识的寄托里顺流而下。拍鸟在野外,远避市嚣,不语人非,离群索居,就回到了简单。我拍鸟时,相机的视框中,镜头焦点是与鸟眼相对,对视久了,生出幻觉,会进入庄周梦蝶之境。即:究竟是我拍鸟呢? 还是鸟拍我呢?</span></p> <p class="ql-block">(上图为天鹅南迁路过太原时,一只失群湿地的幼天鹅。另,本篇鸟禽图片均为作者拍自汾河湿地。下发一张群鹭惊飞图。请横屏欣赏。)</p> 群鹭惊飞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