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墙记━━神池八角古堡

青鸟之光

八角堡的狐影

神池八角古堡，三十多年前每年秋季来神池贺职村给单位职工拉运土豆时，就来过八角堡。今天我又踩着碎石子路来到八角，刚爬上一段残破的城墙，风卷着黄沙从我头上掠过，那些用夯土与青砖垒砌的垛口仿佛老龙的鳞片，在熹微中忽明忽暗地闪烁。我进了古堡街上，拐过供销社褪色的青砖墙，和蹲在墙根吸烟的73岁姓葛的大爷攀谈，当问起为什么叫八角堡时，葛大爷说：听过去老人们讲，当时修筑的城堡已经完工了，突然一天晚上，城堡奠基的“埆子”被狐子“拨”起来叼上走了，第二天人们发现“埆子”被放在了堡外的另一块地上，于是巡抚又在这块地上构建了新的城堡，就有了新旧两个堡子……这就有了“拨埆堡”一说，时间一长，就被人称为“八角堡”了！他突然站起身，枯枝般的手指划过南墙根，“瞧见那排柏树没有？原先就在老堡址上长着，树根都缠着明朝的箭镞哩。”顺着老人指引望去，新堡的城墙确实比旧堡高出半截，青灰色的包砖严丝合缝，而西北角的旧堡只剩半截夯土墙，裂缝里钻出几簇野蒿草。风掠过时，我恍惚听见砖石碰撞的脆响，像是无数工匠正在地下敲打地基。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前年雨水大，西厢房的地基塌了，挖出来三尊镇宅铁兽，锈得跟炭似的......”正午的日头毒辣，城墙上却凉意森然。我蹲一下拍砖缝里的野草，突然发现每块青砖的侧面都刻着模糊的字迹。细看刻痕歪斜扭曲，有的还被后来的夯土覆盖大半。这些工匠或许从未想过，他们敲打的每一块砖石，都在诉说着某个暴雨夜的骚动——当狐仙的爪子拨开黄土，那些深埋地下的秘密便随着地基升腾，化作新堡檐角盘旋的云雾。葛大爷不知何时靠在我身旁，用手轻轻敲打城砖："现在堡子里年青人都往县城跑，可老辈人说......"他忽然噤声，指着堡内某处凹陷的墙角："你瞧那个豁口！去年雷雨夜，闪电劈开这面墙，露出后面整面砖墙刻满符咒！"顺着他的手势，我看见斑驳的墙皮下，果然隐约可见朱砂画的咒文，像无数道凝固的血脉。夕阳西沉时，我站在新旧堡之间的空地上。旧堡残垣在暮色中宛如卧兽，新堡的雉堞却笔直如刀。山风裹挟着草木气息掠过耳际，恍惚间听见驼铃与马蹄声从地底传来。葛大爷的咳嗽声由远及近，他手里拿着小收音机慢慢踱过石板路，屏幕上的雪花闪着微弱的光，仿佛那些被埋葬的岁月正在某个频段苏醒。归途的月亮格外清亮，我回头望去，八角堡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模糊，唯有东南角那棵千年古柏的剪影，依然固执地刺向星空。城砖缝隙里的野蒿草在夜风中摇曳，恍若当年被狐仙惊扰的工匠遗落的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