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巢春意，一窗岁月

笑言

从外面回家，走过车库门，转向石板小径之前，太太忽然发现地上落满了稀稀疏疏的杂草。怎么这么脏？这可是座干净的城市哟，顺手拿出扫帚簸箕清理干净。

新冠疫情之后，不需要每天出门。几天后再次见到小径上散落着一些干黄的草梗。心中忽然明了，这是有小鸟来筑巢了。抬头一瞅，果然在太阳感应灯的架子上，多出一个鸟窝。转到正面一看，只见一只知更鸟昂首挺胸卧在里面，伸出脑袋和漂亮的脖子，一动不动望向天空。

多年以前，就曾有知更鸟在门廊下的砖柱顶上筑巢，而且一连两年都来光顾。后来听人说知更鸟可以把出生地的信息遗传给后代，没准这一家子认准了这块风水宝地，尽管将信将疑，觉得有点神乎其神，但想想候鸟的迁徙，鲑鱼的洄游，这世界的神奇怕是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认知。

发现鸟巢后，家人出入门户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鸟妈妈和鸟爸爸。然而，这对知更鸟似乎早已习惯了人类的陪伴，门前马路上来往的车辆、滑板上呼啸而过的孩子、遛狗的夫妇，仿佛都成了它们生活中的背景音。在这片喧嚣的尘世中，它们与人类和谐共存，仿佛在告诉我们：自然与文明并非对立，而是可以彼此包容。

如果往玄学这边扯一点，来家里搭窝生蛋的小鸟是这家的福星。吉鸟筑巢主繁盛，会带来好运，甚至有意外之财。反过来说，这是因为家里风水好，有瑞气祥云缭绕，所以才吸引到鸟儿的注意，总之是大好事一件，简直就是妥妥的双向奔赴。

虽然这种说法难以考证，但巧合的是，这一年确实发生了不少好事。高尔夫球打出了好成绩，并且打出一个一杆进洞。伏案九年——这九年不仅限于写作，还包括采访、查证、研读……一本历时九年的关于渥太华华人的历史书《一座世纪牌楼的诞生》终于出版了。连单位工会谈判的加薪也在这一年兑现，莫非这都要算作小鸟的功劳？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看到这个窝时，我心里不免担心：它们选错了地方。尽管是在屋檐下，不怕雨淋。但这地方处在风口，渥太华风大的时候，时常能把屋顶的沥青瓦片掀下来。这么一个草房子，经得住考验吗？

更糟糕的是，这个鸟窝直接曝露在西晒之下。每个周末从高尔夫球场回来，都赶上太阳最毒的时候。这时铁皮车库门被晒得烫手，空气仿佛要燃烧。看那只鸟妈妈，不是缩头藏进窝里，就是张着喙急促喘气，羽毛微微颤抖，着实令人揪心。

我这是按照老母鸡孵小鸡的思路，习惯上叫它鸟妈妈。其实到底是鸟妈妈还是鸟爸爸，说实话我真看不出来。公鸟通常个头大些，眼周有明显的白色眼圈，雄赳赳气昂昂的。但这个特征对这只趴窝的知更鸟并不明显，它的眼周也有明显的白色眼圈。而且公母两只鸟不站在一起对比，远远看露出的一个鸟头，委实难辨雌雄。

后来我发现，孵化小鸟确实只是雌鸟的职责。透过客厅的窗户，可以看到雄鸟躲在前院的枫树上负责警戒，并频繁外出觅食，为雌鸟叼来小虫和浆果。这家伙照顾孕妇是把好手，黎明和黄昏时分还会给媳妇唱歌：“唧唧啾啾唧唧啾，啾啾啾。”

知更鸟胸羽橙红，背灰喉白，神采飞扬。鸟喙呈明黄色，尖端则略带黑色。它是北美分布最广泛的鸟类之一，常见于花园、公园和森林中。我们在高尔夫球场打球的时候，时常能看到青蓝色的半拉蛋壳，那是孵出的小鸟离壳而去后留下的，被风一吹，滚落在草丛与树木之间。本地球友告诉我，这种漂亮的蓝色有个名字，就叫“知更鸟蛋蓝”。这种颜色在西方文化中常被视为希望与新生的象征，与知更鸟作为春天使者的形象相得益彰。

我的心中充满好奇，很想看看巢中有几颗蛋。而好巧不巧的是，我装的一个监控摄像头就在鸟巢的旁边，真正的咫尺之遥！只不过这是个固定镜头，对着车道方向。我几次想架梯子上去调整角度对准鸟窝，但又担心惊到它们。因为确实离得太近了，鸟儿们不可能不察觉。假如它们因此而放弃孵化了一半的蛋，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好奇心可能真的会害死鸟，所以最终还是按下了窥探它们隐私的冲动。

养育下一代实属不易，鸟妈妈日夜都在尽职尽责。

每次回家，都习惯地看看鸟巢。烈日下鸟妈妈顽强地坚持着正襟危坐，而鸟爸爸却躲在枝头的树荫中轻松地唱歌，看着有点像某些人类家庭啊。

大约两个星期后，鸟妈妈不再一动不动地守着鸟窝了。夫妻俩时常轮流站在鸟巢边沿，目光温柔地俯视着巢中，似乎在交流着属于它们的“育儿经”。我心中一动，猜想：小生命已经破壳而出了吧？

那只大腹便便的便是非常顾家的鸟爸。给它点个赞！

这几天有意无意在鸟窝下方寻找蓝色的蛋壳，却一丁点碎片都没见着。顺手上网查了一下，原来鸟妈鸟爸会把孵化后的蛋壳扔得远远的，以防天敌循着蛋壳找到雏鸟，危及它们的安全。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有时在球场空旷的果岭上，旗杆边上也能见到鸟蛋壳。

两只鸟忙碌地飞来飞去，不停为自己的孩子寻找食物。可惜我见不到巢内的情形，不知里面有几只幼鸟，成长情况如何。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似有似无之间，仿佛有小脑袋探出了鸟巢。

看鸟成为一种新乐趣，但可惜好景不长，大约从见到它们的一个月后，鸟儿们便不见了踪影。望着空荡荡的鸟巢，我忽然明白，生命的意义不仅在于繁衍与成长，更在于每一次的告别与新生。或许，我们与知更鸟一样，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风水宝地”，在喧嚣的世界中守护宁静与希望。

几年前曾见到雏鸟在草地上跌跌撞撞扑棱，当时还以为是小家伙不小心从巢中掉落下来，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把它放回鸟窝，鸟妈就在旁边叽叽尖叫了起来，原来人家是在上驾校学飞行呢。

这次不仅没见到雏鸟，连一根鸟羽也没有。一对知更鸟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鸟巢，巧夺天工，结实宜居，却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它们这幢“豪宅”，仅仅用于下蛋、孵卵和哺育幼鸟。它们平时则栖息于树枝、灌木丛、建筑物附近或成群集栖，适应能力极强。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嘈杂的人类居住区，它们想在哪里便在哪里，自由飞翔，绝对不会成为房奴。

鸟巢就像房子一样，长期不打理便难免走向破败。我小心取下这个编织精巧却已略显松散的鸟巢，不禁感叹两只小鸟出色的建筑才华。更令人惊讶的是，鸟巢内部竟干净如新，几乎看不出雏鸟生活过的痕迹。难道幼鸟不需要排泄吗？原来鸟妈妈竟能将这个小小的家打理得如此温馨整洁。或许，这种出色的建造与管理能力早已深藏于它们繁衍的基因密码之中，正是这些神奇的密码，让这个世界充满了无尽的精彩与奥秘。

中国有句老话：“鸟落旺地，财聚旺乡。”尽管这种说法带有几分玄学色彩，但不可否认，知更鸟的到来确实为我们的生活增添了无尽的乐趣与希望。动物天生具有感知环境变化、预知并躲避灾害的本能，而鸟类尤为敏锐，总是选择适宜的栖息地筑巢繁衍，以确保后代的安全。知更鸟在北美被誉为春天的使者，每逢早春迁徙归来，总能引来人们的喜爱和欢迎，甚至被选为美国康涅狄格州、密歇根州和威斯康星州的州鸟。它们以熟悉的身影和悦耳的鸣声，成为新生与成长的象征，承载着人们对生命与希望的美好寄托。

或许，鸟巢的空荡并非结束，而是新一轮生命的开始。正如岁月流转，春意依旧，我们与自然的故事，也将在这片天地间继续书写。我在考虑，来年开春是不是把监控摄像头直接对准鸟巢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