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摊

青儿♥

如果那段经历算下海，我就曾经下过海。虽然未遭遇惊涛骇浪，最终我还是呛了水，收获了一身疲惫与沧桑。

_题记

高考结束，我跟母亲说要勤工俭学，自己赚大学学费。母亲听了很高兴，一百二十个赞同。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思来想去，我决定去卖菜。

出我家院子是小街，往东走是早市，往西走是小什字。对面是所小学。这是一个繁华地段。

我发现了商机，客源多，离家近，此处卖菜应该不错。

跟母亲说我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当天上午母亲即领我买了秤。又从仓房找只篓子，几个破麻袋，几根麻绳，母亲说小摊上这些东西是必备的。

父亲从锅炉房借来一辆双人车，母亲给我五十元做本钱。

晚上我早早入睡。第二天天还没亮，母亲便叫我起床，我睡眼惺忪爬起来，打着哈欠，半睡着跟母亲出门。这时候小城一片寂静，街灯昏黄，大街“哗啦啦”扫帚声清脆响亮。

我跟着母亲过小什字，过大什字，过米家胡同，过大栅栏，终于来到批发市场。

批发市场早已经一片喧哗。有如我一样进货的商贩。有从小城四面八方赶来，向外批发产品的老农。有早起买菜的市民。有卖吃喝的摊贩。朦胧的晨曦中，过早开启了一天的晨。

我默默跟在母亲身后，至于怎么批菜，跟谁批菜，我是一团懵。母亲似乎比我好不到哪里，她对生意也是一窍不通。好在母亲年龄比我长，人生阅历比我丰富，母亲盯着别的商贩，有样学样。最后母亲批发10斤顶花带刺的黄瓜，20斤云豆角，10斤紫莹莹茄子，10斤小葱，20斤青椒。母亲说第一天练摊，就这些吧。

我和母亲沿来时路回去，在我家院外马路边找个地，依次摆好要卖的菜品。母亲回家，我正式开启了我的练摊。

站在摊子后面，看来往行人，以摊贩的视角观察路人，和平日自是不同，平日走路，我旁若无人，什么都和我没关系。这时候我渴望行走的路人，向我菜摊靠近，再靠近，期待他在我摊位前停下来，即使不买，问问价钱也好。我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在菜摊后面来回踱步。

“闺女，你这样卖菜，菜没卖出多少，自己倒累坏了。”旁边摊位阿姨说。我讪讪地点头。

“青椒咋卖？”终于来了第一个客人。我有些慌乱地回答，“五毛。”

顾客是位大爷，长得慈眉善目，抬头瞅瞅我，“第一次卖菜？”

我还没有回答，旁边的阿姨代我说：“学生娃，刚参加完高考。”大爷投来赞许的目光，“丫头，厉害啊！”我脸红了。大爷一次买了两根黄瓜，两斤豆角，三个辣椒，还买一把小葱。

第一个客人这么给力，我心里有些兴奋，仿佛看到自己赚到学费的样子。

旁边的阿姨不以为然地看看我，“闺女，别急，慢慢体会。”

又很长时间没有人来，我的笑容冻僵在脸上。忽然一群而上，来了好几位顾客，我手忙脚乱，竟然有一份忘记收钱。

母亲出来看我，给我拿来小板凳，“得空坐下休息一会儿，时间长着呢！”

这天的时间真的好长，比平时长了好几倍。太阳落山时，还有两个茄子，一把小葱，几个青椒没有卖完，母亲说：“收摊吧，家里正需要菜呢！”

盘点一天业绩，没赚一分钱，相反还亏了几元钱。

母亲说：“没关系，毕竟是第一天练摊。”

第二天，母亲依然叫我起床，跟着她去批发菜。我发现一个问题，菜越少，顾客越不愿意买。我跟母亲商量，菜的品种可以少，同种类菜量要大。母亲赞同，天黑的时候，依然有剩菜，依然没有赚到钱。

我天天出摊。我发现自己进步了，我学会了隐忍，学会了等待。体量到卖菜人的不容易。夏日骄阳似火，照得人头晕目眩。特别是下午两三点钟，人们都呆在家里不出来，只有卖菜人坚守着自己的摊位，困得不住鸡啄米。这时候还要兼顾自己的菜，菜蔫了不好卖，不时拿水壶喷洒，保证菜的新鲜与水分。饭吃得更是不及时，有一顿没一顿的。

小城夏天，经常刮大风，一阵风过，飞沙走石，霎时灰头土脸。忽然间又风雨交加，雷声大作，一不小心就浇成落汤鸡，尽管如此，我坚持出摊。

我卖菜快三十天的时候，还是终止了自己的练摊生涯。原因有二：

那天清晨，母亲照例跟着我去批发菜。一农村大哥拉的一车豆角特别好，又长又嫩，惹人喜爱。我一眼看中，跟着一群商贩向里挤，想批一点这样的菜，豆角品质好，批发到手一定好卖。

商贩们正吵着着争论不休的时候，一个满脸横肉的纹身男挤进来，“吵吵个啥？”纹身男看着老农的豆角，看看围着老农的一群商贩，忽然他大手一挥，说：“你们谁也不要抢，我做主给这个姑娘了。”说着他指指我，我就是那位姑娘，惊得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母亲拉起我的手就走。

母亲说这样的混混，还是不沾边了。今天不贩批了，我们回家。

我吓得一声不吭，跟着母亲就走。

看似平静祥和的市场，也有欺行霸市行为，难怪母亲每天跟着我。只是不懂那个纹身男为何要把菜给我，还好有母亲。

休息一天，我跟着母亲又早早去批发市场。早晨醒来我就头昏脑涨，飘忽地跟着母亲走，到了批发市场，一脚踩空摔倒在地，我竟然晕过去。后来母亲说我好一会儿才醒来。

母亲慌张地带我回家，从此中断了我的卖菜生涯。

母亲最后总结，卖菜三十天，只是赚了全家的菜钱。

我仓惶结束了我的练摊。九月一日开学我离开了家乡。

我常常想，我人生中唯一的练摊收获了什么呢，或许我一无所获，只是在市场的行走中深切体会到生活与活着的意义。从此我养成一个习惯，买菜时坚决不跟卖菜的人讨价还价，或者块八角的我会大方地说不要找了，此举与大方与否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