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南盘江（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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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老同学 不得不承认，同学之间因为一起经历了成长的烦恼和快乐，共同分享了青春的欢笑和泪水，他们建立起来的情谊是牢不可破、历久弥坚的。这种情谊清澈透明，纯净而不含杂质，是最为质朴、纯真，也最为宝贵、真挚和持久；这种情谊犹如一杯白开水，看似平淡无奇，却能滋润心田，也能解渴生津，给人带来实实在在的舒适感；这种情谊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的成分，也没有华丽的外表，更不依赖于金钱、地位或任何外在因素，而是建立在彼此真诚相待、相互尊重，在相处过程中感受到自然、轻松的基础之上；这种情谊还具有一种特殊的包容性，能让大家能够在面对不同的人和事时，保持一颗平和的心态，以更加成熟和理智的态度去应对生活中的各种挑战。 总之，同学的情谊虽然看似普通，但却蕴含着无尽的温暖和力量。它让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不再孤单，成为我们心中永恒的回忆和宝贵的财富。 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 大理之行后，一平独自一个人在家里蜗居了一个星期。她的心很痛，很悲戚。反思自己半生的所作所为，得失成败，感慨万千。文会的李柏元老师邀她去参加文联组织的活动，她拒绝了；老同学许艳玲邀她去家里吃菌子，她拒绝了；同事周淑华邀她去喝茶，她拒绝了。她害怕亲人，害怕朋友，甚至害怕家人，害怕外面的世界。这个世界太现实，太残酷，也太恐怖了，让她无法呼吸，无法应对，无法生存下去。不是她太矫情，而是这个世界太无情！ 老同学王正喜很关心她，多次发信息询问她的情况。一天早上，她带着幽怨追着《延禧攻略》，跟随着故事情节泼洒着自己的哀怨情仇。其中，富察皇后对璎珞说的一句话深深触动着她，她把它发了给王正喜： “心中有多少怨，就会有多少苦；心中有多少恩，就会有多少福！” 看到她的信息，王正喜立刻回道： “没有恩怨，只有幸福！” “我心里有怨，很深！” “怎么了？要好好的！” “心情不好时，不要一个人猫着，可以出去看看花，爬山也行。” 她没有回答，不知道如何解释。 “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你？” 她依然没有回答。 　　晚上，她的情绪在追剧、听读、阅览信息中渐渐得到了缓解。读到王正喜、许艳玲在闺蜜圈里的信息，无比感慨，她不知道此时自己是否应该坚持做自己，还是该放弃，因为她始终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善良而真实的。王正喜说： “有些人和有些事的出现，是为了在我们的世界里打开一扇门，照亮一条通道。让你知道，曾经没有烛火而固执地寻觅，是多么辛劳。有一些洁白的真相和黑暗的阴影，一起出现，互相映衬。门被打开，通道被呈现，生命因此获得新的提示，得以前行，而为之付出的代价，是必须要背负在身上的行囊。它警示你不能停留，但可以在路途中栖息，以获取这幸福的光芒。爱的本质，也许是一种考验，考验彼此的明暗人性。所有的这一切都要担当，并且感恩和宽悯。” 几分钟过去了，许艳玲加入进来，她说： “你可以不赞同他们，但你不可以居高临下地改变他们！” “那是因为你们内心足够强大！” 一平说道。 “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只有一直变化才是一成不变的！” 她追加一句，还挺有哲理的。 “我蜗居在家整整一周，写了三十五页回忆录，作困兽之斗，今晚反复读这段话，若有所悟。” “好啊！” 王正喜也补充道。 “这次大理之行，我感慨万千！” “有什么新发现？” 许艳玲说。 “没文化真可怕！” 王正喜又补充。 一平终于有勇气和老同学倾诉内心所感，再看一看王正喜的补充，长叹了一口气。 “我被大姐骂得悲痛欲绝。” 她没有用“狗血淋头”，觉得太贬义，也不够反映她复杂的内心。 “大姐吗？” 许艳玲问。 “亲大姐！” “你真幸福，我就没大姐骂！” “因为你就是大姐啊！” 王正喜风趣地说道。 “我被家人彻底打败啦！这就是区别。” “大可不必在意。” 王正喜说。 “你有理可以讲遍全家，我有理在家寸步难行。” 　　一平虽然不是非常了解她俩的其他家庭成员及他们的文化素养，但还是这样评价自己的家人，这是实话，是她不吐不快的大实话。 “要发现自己的美好，明白自己的美好！” 王正喜说。 “理从来不需要讲！” 许艳玲说。 “美的标准不同，他们不认同你和你的美好。” 一平喜欢王正喜这样评价和鼓励。 “那又何必讲，处世有所得有所失；处人有所近有所远。” “可她是大姐，嫡亲的大姐！” 一平一边强调，眼泪又哗哗往下流。 “那又怎样？” “无原则，不分好坏地骂，我真伤心！” “因为你是妹妹啊！” “今天我好很多，谢谢你俩的鼓励和关心！” “如果你有原则，有底线，他们就不敢骂你了！” 一平觉得许艳玲的话虽然有些犀利，直刺自己的自尊，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值得自己学习、理解和运用一辈子。 “她老了，三年前又失去了姐夫，孤苦无告，我心疼她。” “不对，这是你失了分寸，你所谓的心疼，她并不需要！” 她俩并不知道大姐到底骂了些什么，只是泛泛地说出她们的见解。一平又伤心又矛盾地思考和解释。 “哥哥姐姐们都生在落后的年代，他们并没有接受过很多很好的教育，我应该理解和包容他们。” 这个感受是一平这些天反思的结果。 “是我自己太弱小，不能背负太多的家庭负担，家庭责任，结果弄得自己遍体鳞伤。” “是你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没有处理好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这样就会有很多后患。” “我本不想在意，还是自己太小气，可笑的是，我还给她们大讲特讲‘家族观念’，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害臊。” 大理之行，彻底刷新了一平的认知，她认为自己也还是没有本质上理解“家族观念”，没有理解付出和责任，没有理解应该如何付出，如何担责，所以才那么伤心和愤怒。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其实与家人并没有多大区别，他们是蒙昧的荒唐，自己是觉悟的荒唐，比他们更加可笑可憎，她没有理由不满和责备他们，她是真的困惑。 “亲爱的，我对正直、善良、责任、担当等等美好的概念越来越困惑了。” “你不是上帝 这世上 没有一个人需要你 只有 你 需要拯救自己” 王正喜把要说的话排成诗行——这，就是她要强调的观点。 “我对自己坚守的信念越来越困惑。” 一平这里所指的信念其实还有很多内容，譬如家族观念、手足亲情、孝道，还有朋友间的情谊等等，脑子里快速闪过自己对家庭，对朋友，对爱情，对工作的种种美好的愿景。 “不需要什么坚守！明心见性！” “我爱家人，爱工作，爱朋友，什么都爱，但我却被爱打击得体无完肤、一败涂地，如今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是啊！该拯救的人是我自己啊！” …… 　　第二天，王正喜发来了一篇清华出版社马慧荣老师的一篇文章，一平知道她心里的牵挂，她要帮助自己摆脱目前的困境，文章里有许多警世名言值得学习： 有位朋友过了50岁，我问他有何改变？ 他回答说：喔，是的，我正在改变！以前，我爱父母、兄弟、配偶、孩子、朋友，但现在我开始爱我自己。 我了解到，我不是上帝，我扛不起整个世界。 我不再跟卖菜和卖水果的小贩讨价还价。多付一点钱对我没什么影响，但有可能帮这些人存下他儿女的学费。 我不再对老人说，这个故事你已讲了很多次了。毕竟这个故事让他们重拾回忆，重温往事。 我学会了不再纠正别人，即使是他们的错。毕竟，让每个人完美，不是我的责任。能让事情平和愉快更值得珍惜。 我远离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因为他们不懂我的价值。 我学会不要为坚持己见而破坏了朋友关系。毕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学会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毕竟，真的，有一天会是最后一天。 我正在做使自己快乐的事，我应该让自己快乐，这是我对自己最应负的责任。 …… 句句箴言，字字珠玑。 后来，他们又专程来看望了一平。 感恩两位老同学的关心和帮助。 　　如果一平的眼前此时得到了两位老同学的点亮，那么，她的心灵似乎得到了另一位老同学的救赎——是的，她就是薛梅。说起这位薛梅，也许是一平人生的一位灵魂伴侣，时间证明，她俩的三观基本是一致的，尤其是灵魂内心深处那些难以言说的爱情观，婚姻观，家庭观，她们有着惊人的相似，几乎可以同频。其实，薛梅和一平同学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相反，恰恰是很短——薛梅仅仅来一平他们班补习了短短一年，然而，就是这一年，她俩结下了一生的情谊。 不要看薛梅现在人过中年，其貌不扬，年轻时她可是生意场上一把好手，是一平心中的偶像。八十年代末，在一平他们工资才几十元时，她一个晚上就能挣几十元——因为工作关系不稳定，她下海经了商——在宜川县开了第一家电子游戏室，第一家迪高厅，第一家儿童游乐园。她甚至把生意做到路南、弥勒、丽江等等，赚到的钱是当时一平他们这些拿财政工资的人所不敢想象的。而一平却常常为了生计去叨扰她，常常给她借生活费。每到这个时候，她总是笑眯眯地说： “什么时候需要，就来找我！不要不好意思，几百元的小钱，你随时可以来拿！” 薛梅也常常说： “在补习的那段日子里，我好像只认识了王一平这一个老同学！” 由此可见，她们之间的缘分是前世签订的，她们的灵魂是相通的。 薛梅家离一平家并不远，大概百米之内。当她听说了一平的事情后，在百忙之中丢开自己的生意，几乎每个星期都抽出两个晚上的时间来陪一平，陪一平散步、聊天，直至每晚鸡鸣时分。从家庭谈到人生；从同学谈到理想；从婚姻谈到爱情；把《易经》和《圣经》也拿出来讨论；甚至谈到国内外形势等等。有时天马行空，各持己见，争吵得面红耳赤；有时侧耳恭听，殊途同归。一天晚上，因为讨论以色列这个民族，讨论上帝给他们的“应许之地”，一平的喉咙都“冒了烟”，一直疼痛，持续两个多月。 有时，她俩还到歌厅唱唱歌，高兴时甚至随便到就近的小卖部，囫囵买些孩子们喜欢吃的小零食作下酒菜，一起喝小酒。有一天晚饭时间，她约一平到她家喝酒，一平没有去。到了晚上，她竟然给一平端来了烤鸭腿和牛肉，还特地强调说，这是他们吃饭前就预留给一平的，让一平感动了好几天。 　　秋天急匆匆地步入宜川这座小县城，人们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场场秋雨就把天气淋湿了。穿裙子和短衣短袖的人越来越少了。大理之行后，持续多天的情感纠结，让一平的身体渐渐招架不住。尤其是有一次，手机停机，她故意没有缴费，也没有和外界联系，任凭自己在没有时间概念的情况下，在家中躺了三天。她深刻地感觉到，左边从头到脚明显感到疼痛直至麻木，尤其是左腋下乳房两侧，不知是旧伤复发还是有什么新的疾病产生，左心房部位也似有硬帮帮的东西堵塞，嘴巴每天都是焦苦的，胃里涨气十足，肚子虽然偶尔会饿，但怎么也吃不进东西，右侧肝病，后背肋骨也在疼痛。眼睛也迷迷糊糊看不清东西，点起了眼药。更麻烦的是，睡不着觉，整个人消瘦了。那又怎么样呢？不敢病啊！不敢病！也不能病啊！不能病！自己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啊！责任还没完全尽到！只好试着尽最大努力来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也不肯进医院。只是自己试着囫囵吃几种药——血塞通、复方丹参片、舒肝散等等。 “时间是最好的医生！给自己一些时间，让昨日的伤痛一点点忘记！” 一平拖着柔软的身体，鼓足勇气走出家门。像老同学说的那样，出去看看天，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她想去锻炼，恢复原有的体貌，找回自己，重拾往日旧梦。 天气阴沉沉的，云层十分厚，越过马路，小跑在熟悉的路上。江景苑的高楼层层向空中攀升，屈指一算，从寒假二月到如今，短短几月，六幢高楼早已拔地而起，已有数十层。叮叮咚咚的敲击声依然不绝于耳，原先一片开阔的长山小学门庭前，如今林立着高大的钢筋水泥建筑群，让人感到冷冰冰的压抑；宜川县第一幼儿园墙角那一排翠竹仿佛从来没有生长过，依然不高不矮，悄无声息地独立于一侧。小卖部的商家几乎没有营业，偶尔有一两个人出入，那是为了取自己需要的东西，只有开头第一家开着门。他们在这里经营多年，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一平轻轻走进商铺，恭请老板给自己续上了话费，又把钱转给了他，真诚道了谢，继续往前走。 商铺的围墙上，依然静静地躺着各种广告：有学习培训的，有治疗近视的，还有学习武术、瑜伽等健身活动的，杂乱无章、琳琅满目。长山小学的围墙上，传统文化的气息依然浓郁，这里画着“忠、孝、礼、仪”等图案，还附着各种解释说明。一平在自己喜欢的南大门左侧福娃的彩图前站住了——女孩福娃永远带着幸福的笑容，她穿着典雅大气的中国红棉袄，扎着象征着喜庆吉祥的红头绳。图案上的诗词此时最能提振一平的精气神： 我的梦——中国梦 始信泥土有芬芳 转眼捏成这般模样 你是女娲托生的精灵 你是夸父逐日的梦想 让我轻轻走过你的眼前 让我沐浴着你童真的目光 让我牵手与你同行 小脚丫奔跑在希望的田野上 呵，中国梦 我的梦 梦正香 …… 　　南盘江边的颜色更加深了，栾树的青色花蕾早已经全部变成殷红的果实，混合着江水的味道更加浓郁芬芳。空气中各种味道逆袭着人的口鼻。一平放慢脚步，缓缓前行，尽可能让眼睛多看看那深绿。江水浑黄着，依旧静静地向下流淌，对面打渔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一平凝视着他们，看不清，就拿出手机，拼命缩短焦距，好让自己看清。只见两个人相距不到十米远的地方静静地守候，时而这个慢慢拉起网又放下，时而那个又慢慢拉起网又放下。虽然看不清他们的网里是否有鱼，但从他们放下网的速度来判断，很多时候，他们的网都是空的，什么也没有。偶尔也看到他们使劲把网扬得高高的，并在空中停留，那一定是网到鱼了。 “人生又何尝不像一张渔网呢！” 一平这样想着，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江水静静地流着，江面虽然浑黄一片，但撞击到江边滩涂上那一线却显得白白的，清清的，依然有白鹭高傲地在江面上飞行。从镜头的底部冲出一艘小舟，一个人使劲地撑着竹篙，快速地顺流划行，一平忙对准这一切，连同那大大的水车，按下快门。很快，那小舟就划往下游，消逝在不知江边的哪一个岔口。抬眼望去，带着雨露的垂柳依然深深地低着头，抚摸着河面。 一平没有作过多的停留，来到太和楼前，绕着太和楼左走三圈，右走三圈，边走边配合着做了几个疏通经络的操，做了放松脖颈，放松肌肉的动作，也没有再打太极拳，因为她感觉到心力、体力都严重不济，就离开了。 回到家里，身体很乏，就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打开一看，是大姐！她大吃一惊，虚弱的身体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怎么会是她？” 几个月来，一平一直在想，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她，还有其他兄弟姐妹，但又没有勇气，想不到今天，她竟会主动打了过来。 “一平，是我！大姐！” “大姐，怎么会是你？” 一句话出口，一平心里眼里全是泪水。 “你别哭啊！听我说！” 大姐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她的哭声。 “那天是我错了，我不该骂你！” “你是大姐……” 话没说完，一平的喉咙又哽住了。 “是我错怪你了，我不知道你不是生我的气！” “我是在生保元庆的气。” “我不知道啊，对不起啊！” 一平听到，她在那头也在啜泣。 慢慢地，她俩又恢复了平静。 “你是否好好的？” 一平问。 “好的！好的！我每天吃得好，睡得香，虽然瘦点，但并没有病，就是没事干，闲得慌。我到大理学院周边摘些花，学着当地人的样子，做成花环帽，拿到古城去卖，有时生意还挺好。可孩子们不让去，怕我不小心伤着。我仍然坚持去，不去不行啊！要打发时间啊！你——你怎么样？” “我也挺好的！” “我跟你说，你跟保元庆太不合适，他太粗鲁，脾气不好，你要好好考虑。” …… 挂了电话，一平独自一个人又嚎啕大哭起来，伤心、后悔、难过，几乎所有感情一起涌上心头。她一边哭，一边在脑海里舞动着一连串词语： 亲情、友情、爱情—— 道德、能力、信仰—— 善良、坚守、底线—— 图片来源摄影杨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