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琴声

茉莉飘香

　　那是一个秋日的夜晚，月明星稀，清风扑面，晓华和我相约来到村子外面的小河边。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把略显陈旧的小提琴，静静地坐在一棵杨柳树下等我。原以为她叫我出来是要拉新曲给我听，殊不知，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便激动地说：“我终于熬出头啦。今天早上填了招工表，东光机械厂。听说很快就走了。”晓华情不自禁地跟我谈着，白净的脸上泛着红光。我十分羡慕地说：“祝贺你，光明就在前面。而我呢，苦海无边，那里是岸啊！”晓华见我有些失落，便说：“我相信，凭你的才学，也会有用武之地呀。”我知道，晓华是在安慰我。

　　在这片田野上 ，最懂我的人，莫过于晓华了。她是下乡知青，我是回乡知青。在农村广阔的天地里，她只能算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而我也许是长住人口。每每想到这些，心里多少会有些愁思在缓缓飘荡。晓华看见我沉默不语，便转移了话题。然后，熟练地把小提琴放在肩膀上，顿时，一曲又一曲美妙的音乐在耳旁飞扬。月光柔柔地把清辉洒在田野上，优美的旋律穿过浓密的树叶荡漾在寂静的夜幕下，陶醉了心房。晓华一首接一首倾情演凑，有时激越高亢，有时细腻委婉，有时如泣如诉……

　　我理解晓华，她下乡已经五年多了，她的同伴们早已经离开了农村，只有她一个人守着一间房子，能坚持下来已经不容易了，就让这些乐曲把她内心深处所有的酸甜苦辣全部宣泄出来吧！突然，琴声戛然而止。只见晓华双手扶在小提琴上，很久没有离开。借着月光，我还是看清了晓华脸上挂满泪水。我真不知道应该跟她说些什么，安慰还是鼓励？我俩各有所思，默不作声地看着对方。在人与人之间真诚的凝视中，我似乎听到了心灵之间的默契对话。在茫茫人海中，能有这样发自肺腑的灵魂交流是多么宝贵和难得啊！

　　我感激晓华，是她那从心灵深处流淌出来的优美琴声，温暖着彼此干枯的心田。每当农闲时，白天的活计不太累，夜幕降临，月亮升起来，田野里静悄悄的时候，我俩便相约来到村外小河边的柳树下，她拉小提琴，我吹口琴，自得其乐，用音乐来滋润有些荒芜的心灵。她最喜欢的乐曲是《二泉映月》。她能准确巧妙地捕捉泉水的聚散，水波的荡漾。有时好象从千仞高崖跌落下来，有时又好像从幽谷蜿蜒流出，把人带入优美的旋律中，领悟它的深广美妙。晓华忘情地拉着，我用心地品着，心弦一次次被悦耳动听的乐曲拨动，所有的倦怠全部释放，只留下心的愉悦。天上的明月洒在身上，我们的心清澈明朗。

　　在那些枯燥的日子里，多少个宁静的夜晚，我俩都在这里相互陪伴着、开心着。有月亮与音乐相伴，再寂寞的心灵也会变得温润透亮。现在，晓华要走了，连同她优美的琴声。晓华也该走了，她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已经五年多了。她也不应该留在这里独自承受生命的落寞。她应该和她的同伴们一样到新的天地去工作，去展示她的才华。也许在那里，她的小提琴声会更动听、更悠扬，听众也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

晓华真的走了。后来，恢复高考，我也离开了农村。然而，她的琴声依然镌刻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