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大伾山中军亭说起

秋雨(李冰)

由大伾山中军亭说起

秋雨

隋大业七年(611)，东郡法曹翟让因犯罪而被下狱，狱吏黄君汉私自释放了他。于是他逃往河南省滑县东南的瓦岗，聚众起义，兴起了一支致力推翻隋朝的瓦岗军，瓦岗军沿卫河劫夺来往船只，扩充起义队伍。瓦岗军军师名叫徐懋功，徐懋功是黎阳城北韩寨府人，有人说他是曹州离狐的，可徐懋功自己都说是韩府寨的，他是怕牵连家乡，故此把韩寨府说成了韩府寨。

隋大业十三年（617），瓦岗军派徐世勋率兵五千，与前来归附的黎阳李文相、洹水张升、清河赵君德、平原郝孝德部起义军联合，一举攻下黎阳仓，于是打开仓门放粮，任由百姓领取。民心大悦，纷纷参加瓦岗起义军，10多天竟然招募军兵30万。当年天灾使得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黎阳仓守拒绝放粮救济，这才有了黎阳仓义军放粮，使得瓦岗军在浚县有了群众基础。

瓦岗军军师徐懋功后来驻军黎阳城，在大伾山上李密点将的中军帐处建起中军亭，用于练兵点将，瞭望敌情，有人称此处为李密点将台。亭子元朝时倾倒，仅存弥座亭基和柱基，公元1984年恢复为六角攒尖顶的形状。

说到中军亭和李密点将台，就要说杨玄感黎阳造反，由此涉及到黎阳仓，以及西线大运河，西线大运河始于隋代。公元584年，为了解决粮仓的漕运，隋文帝杨坚便开始了大运河的开挖。自大兴城西北引渭水，循着汉代漕渠故道而东，至潼关入黄河，长150多公里，起名叫广通渠。公元604年，改名永通渠。

公元605年，杨广继位第一年就征发百万士兵和夫役，修造通济渠，以满足社会经济交流的迫切需求，并不是后世所说的为了个人享乐，并不是为了让纤夫拉着画舫周游千山万水。同年又改造邗沟。公元608年，隋大业四年，杨广发动数百万民工开挖大运河，拓宽开深山阳渎，又开通永济渠，连接洛河、黄河、汴河、泗水达于淮河。公元610年，大业六年，拓宽加深江南运河以达杭州，同时由洛阳附近凿永济渠通往流经卫地的清水河，清水河经临清转天津，全线南北沟通。《浚县志》记载：“隋大业四年，炀帝征发河北民众百余万，浚曹操所开白沟故道，开挖永济渠，南达于河，北通涿郡，长达两千余里，黎阳县（浚县）境内长百余里。”建安九年，官渡之战后，曹操准备攻打邺城，为了便于粮草水运，曹操在浚县枋头用大枋木筑堰，遏淇水入白沟，直通邺城。隋代大运河浚县段是在曹操挖出旧水道的基础上，利用部分天然河道开挖而成。

西线大运河的开通，给中国早期南北水运带来很大的便利，促进了运河两岸城市的发展，江都、余杭、涿郡等城市很快繁荣起来。当时西线大运河上商旅往返，船乘不绝，大运河对隋代南北经济、文化交流，维护全国统一和中央集权制的加强，都起到了促进作用，写下了中华民族水运史上的重要篇章。

古代粮仓分布一是靠近首都或重要城镇，二是选择在交通发达的地带。隋代西线大运河的开通，更多的粮仓被安置在西线运河两岸，还有东都洛阳附近，隋代沿西线大运河有山阳仓、洛口仓（兴洛仓）、河阳仓、回洛仓、含嘉仓、常平仓、广通仓、黎阳仓。黎阳仓、广通仓、河阳仓和常平仓被称为天下四大官仓，当时全国的粮食调运，江淮以南的役夫和船只以及漕运、兵甲、武器、兵士等都是通过隋代西线大运河运往涿郡的。

黎阳仓位于卫州黎阳县大伾山麓，开皇三年置。该仓当年西濒永济渠，东临黄河，河北的皇粮都先集中于此，然后再运往洛阳、长安。用兵东北时，由江淮运来的军粮，也先储藏在这里，然后由此运往东北，是河北地区唯一重要粮仓。隋末几次征辽，都曾派人在此督运漕粮。

隋朝大业元年（605）开始，以为有牺牲多壮志的大无畏精神，果断废除了后汉曹魏至南北朝的门阀制度，并于大业元年（605）开始实行科举制度，就是通过考试选拔官吏的一种制度。科举制度现在是已经反动落后了，已经于公元1905年被历史淘汰，但科举制度在华夏历史上产生了极其重大深远的影响，是隋朝伟大的创举，那可是一场不小的革命！

隋朝的灭亡就灭亡在强力推行科举制度上，该制度触动了门阀大族的利益，往日似乎百依百顺的大地主、大豪强伺机而动，加上隋炀帝杨广确不像他父亲杨坚那样俭朴，成了华夏历史上少有的奢侈皇帝，在门阀大族的煽动和操纵下，黎民百姓纷纷起来造反。黎阳起义、长白山起义、瓦岗起义、河北起义、江淮起义风起云涌，此起彼伏，农民起义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但他们都被大地主、大豪强利用了，结果必然是被士族门阀把隋朝搞垮，隋朝亡得更快，杨广死得更惨！隋朝即便是亡朝，也要果敢地实行科举制，即使为此丢了性命，总算是推动了历史的前进，站在华夏历史发展的立场看，隋朝是“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杨玄感黎阳起义是隋朝末年的重大政治事件。公元613年6月，隋炀帝二征高丽，杨玄感在浚县督运粮草。他看到隋炀帝倒行逆施（门阀大族找的理由），农民遍地起义，认为有机可乘，遂起兵反隋，杨玄感据黎阳反隋，物资和经济基础便是凭借了黎阳仓内的储粮。李密自长安应召来到黎阳，成为谋主。杨玄感打出救民的旗号，声言为天下解倒悬之急,救黎元之命耳，以笼络人心。

李密（582～619），字玄邃，一字法主，隋京兆长安人，祖籍辽东襄平（辽宁辽阳南），出身贵族。他先是追随杨玄感黎阳起义反隋，杨玄感失败后又投奔瓦岗军，写了一篇《檄隋文》，其中列了隋炀帝杨广十大罪状，最后写道：“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为瓦岗军大壮气势，搞得整个华夏响应。因李密的《檄隋文》显示了才华，瓦岗军翟让对他另眼相看。瓦岗军占领黎阳仓后，也就有了本文开头所写的开仓放粮，因而大得民心，黎阳民众纷纷参加瓦岗起义军，竟然得到了30万新兵，这些新兵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没有最起码的军事素质。李密便在大伾山顶禹王庙前设中军帐，挑兵点将，排兵布阵，指挥操练军队，这就是前面所说中军亭原址的李密点将台。

据说隋末李密领导的瓦岗军破黎阳仓时，与隋军在浚县同山相遇，两军激战，隋军大败，瓦岗军将士也伤亡惨重。瓦岗军将领杨玘奉命收容疲病士卒扎寨金堤，屯兵恳田，休养生息。这就是杨玘屯兵，后世浚县也就有了杨玘屯村。屯兵期间军中有会捏泥人的士卒，在稼穑之余，常捏制一些鸪鸪鸟、战马、骑马人等以怀念阵亡将士，留恋疆场驰骋之情，由此捏制泥玩的手艺流传至今。浚县泥咕咕是从泥玩具吹出的无韵律声音命名的，泥玩具多为内部部分中空，一般有两个孔，有的多孔，小孩子们拿着能吹出咕咕的声响，当地通称泥咕咕、叽叽咕咕、咕咕鸡儿。泥咕咕最多的是动物类，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骏马，有大红马、大黑马、双头马、小马等，造型夸张，威武神气。而人物制作相比之下规模较小，品种主要以戏文故事、神话传说人物为主。今天的杨玘屯泥咕咕已经成为闻名中外的乡土艺术，成了黎阳独特的泥韵乡土文化。2006年，黎阳泥咕咕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黎阳杨玘屯村被国家文化部命名为泥玩具之乡。

说跑题了，还说李密。翟让重视李密的建议，首先攻取了荥阳。荥阳向西是虎牢关，再向西有隋的大粮仓洛口仓，可见夺取荥阳是瓦岗军发展势力的重要一步。瓦岗精兵多次打败隋军，攻克巩县，不久在洛口仓城建立了政权，兵临洛阳城下，双方战于东都郊外。由于众望所归，翟让让贤，李密被众将领拥戴为魏公，年号永平。至此，李密坐上了瓦岗军的第一把交椅。李密开始大量起用隋朝的降官降将，和翟让之间因处理隋降官、分配军资等问题，发生火并，李密杀翟让及从者数百人，从而取得了瓦岗军的绝对领导权。

大业十四年（618）正月，李密率三十万大军，进占金墉城，加紧修复城门、城墙和其他防御设施，并兵屯邙山，直逼隋东都城东垣北门（上春门），洛阳城告急。正在这时，政局突变，宇文化及在江都用练巾勒死杨广，立秦王杨浩为傀儡皇帝，自率十万大军北上。消息传到东都洛阳，洛阳的大臣们拥立留守的越王杨侗为帝。时王世充专横跋扈，杨侗欲借李密之手除之，遂派人册封李密为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声称平定宇文化及之后，便让李密进东都辅政。李密为避免两面作战，腹背受敌，接受了册封。七月，出兵东讨宇文化及，两军在同山激战，宇文化及兵败北走。

正当李密和宇文化及竭力拼杀之时，王世充趁机灭掉了异己，独揽洛阳隋廷朝政。李密得知王世充专权，拒绝入朝，回到了瓦岗军的根据地金墉城。九月，王世充趁李密战后疲惫发动进攻。此时的李密骄傲自满，不再体恤将士，府库中没有什么积蓄，甚至打了胜仗李密也不把战利品分给将士们，瓦岗军将领开始离心离德。

王世充乘势袭击瓦岗军，败瓦岗军数员骁将。李密得知后命王伯当据守金墉城，邴元真守洛口仓城，亲率精兵到偃师迎战。裴仁基建议李密偷袭东都，但李密不听，与王世充大战于邙山脚下，结果李密大败。裴仁基、祖君彦、程知节等被王世充所擒，邴元真、单雄信等人久不满李密，相继投降王世充。瓦岗军遭到重创，李密东逃虎牢关，王伯当退守河阳。当年瓦岗军的战将秦叔宝、徐懋功、罗士信、程咬金等也都先后降唐。

农民起义没有远大的战略眼光，终被起兵晋阳的士族门阀李渊有计划有步骤地镇压收降，先后均遭失败。农民起义领袖由于历史局限性，不能分析复杂的社会局面，隋朝灭亡后失去了斗争目标，先后投降了李渊，充当了地主阶级改朝换代的工具。

农民起义军没有防止混入起义队伍中的士族门阀，瓦岗军翟让就没有认识到领导权的重要性，拱手让出了政权，结果被李密所杀，导致了义军瓦解。英勇奋斗十四年的隋末农民起义，胜利果实被士族门阀李渊夺去。隋朝其兴也忽焉，其亡也忽焉，李渊看准时机，得了天时，隋朝的江山，连同创下的丰功伟绩全被唐朝夺了去。

李密不该窝里斗，更不该杀了翟让，以至于瓦岗军毁于一旦。原本可以成就帝业的李密走投无路，乃于九月渡河至河阳降唐。十一月，李渊遣李密等到山东（华山以东）去招收旧部，受到李渊猜疑,被李渊冤杀，含冤千古！是瓦岗军以徐懋功为代表的旧弟兄向李渊求情，苦苦求告李渊，李密的尸体才被运到黎阳，葬在黎阳大伾山东南麓，墓碑碑文由魏征书写。元代前墓已被盗，墓冢已无处可查，唯留魏征撰文的《李密墓志铭》石碑一块，有很高的历史价值。碑文记载，李密对唐朝有功，然而却被李渊所杀。真个是：

有功遭斩骂苍天，武德谁知万古冤。

瓦岗故人情念旧，葬埋骸骨大伾边。

徐懋功在黎阳驻军三年之久，李密被冤杀后能够归葬大伾山西南，魏征能为李密墓撰文，皆赖徐懋功之力。武德三年，徐懋功才调长安归附唐朝。

今天的我站在孤峰突起的大伾山颠中军亭前，读着中军亭上的对联：

九河横流归海若，

孤峰俯眺慑天昊。

看着四周的景色，顿觉寥廓峥嵘，向东北远望，茫茫九河流入东海，极目东海，似见到了海神海若，俯身鸟瞰远眺，恍惚看到了水神天昊，像是看到了古黄河自大伾山东麓奔腾咆哮，砯崖转石，水声争喧，感到那种气势摄人心魄，杨玄感、徐懋功、李密、翟让等历史人物浮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