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战争.7. 正义之火

刘树生

<p class="ql-block">  经历过2月17日洗礼的人们,这一辈子中无庸再说什么烟花爆竹了,没有经历过炮火,哪里知道火焰壮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地在燃烧,天空在燃烧。1979年2月17日黎明,万炮齐轰那时刻,我给吓傻了,突然就看到闪电,远处传来低沉雷声,还以为天要下雨,人还没反应过来,马上就听到阵阵巨响,嘭嘭嘭,嘭嘭嘭!电闪雷鸣,炮弹飞过来落下去,这里在爆炸,那里在爆炸,这里在燃烧,那里在燃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炮弹飞行的火光,炮弹落地的火光,燃烧山头的火光,映入云天的大炮火光,所有的语言都难以还原当时的场景。战争,果然来临。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终于落在你的身上,我似乎是在发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战场之火,不是单纯的燃烧,在清晨微弱的光线中,炮火照亮一切物象,刷刷刷刷,闪耀着杀戳,仇恨与愤怒 征服、死亡与毁灭。战场的声音,不是单纯的轰隆巨响,而是一种立体的,浑厚的,环绕的,此起彼伏的沉重震撼,在远处在身边在天际在地底下主要还是在人的灵魂里发出来的恐惧。我确实在发抖,真实的战场恐惧到能把一个人的感官碾成碎片。我还在发呆,呼隆声中传来连长的嗓音:“冲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身边班长也跟着喊,“冲啊!”我在恐惧中清醒过来,这是真实的战斗口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冲啊,上啊!喊声四起。人们起身奔跑,我如梦初醒,紧盯着班长的背影,跌跌撞撞的跟着奔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打仗啊?这就是士兵日思夜想的战场吗?远处枪声四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炮呼号着,大地颤抖着,天空罩着一张火网,火箭炮凄厉的声啸象从地底下爆发出来,炮弹带着尖叫掠过头顶。敌人的阵地陷在火海中,所有越军第一线阵地都遭到我军密集炮火猛烈打击,整个天地被硝烟和火光覆盖着。 “ 撒开队形!” “跟上!” “跟我来!”号令四起,人们回过神来,象离弦的箭,飞也似地往前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友邻部队已经向正面的敌人展开攻击,四面八方响起激烈枪声,我们并没有介入战斗,而是拼命向战场纵深插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火线在身边喧嚣,炮火在天幕闪耀,火光照映出山的轮廓,恰如给我们指出前进方向,部队朝着前面的焰火急进而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便是战斗吗?无论想象有多么丰富,真实的战斗就这么简单,猫着腰端着刺刀,杂乱的脚步蜂拥着,象脱缰的马,如决堤的水,满山遍野尽是灰暗的人群,炮火勾勒出士兵身影,象一幅逆光拍成的巨大彩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但是,任何人间艺术都不能与眼前的场景相比匹,再伟大的艺术家也描绘不出如此浩荡壮阔的画卷!这人类搏杀的恢宏气势,是一首诗、一幅画?一支雄壮的交响曲?都不是!这是地下岩浆大迸发,是铁流飞泻,是钢铁和人体的大冲撞。此时此刻,任何个体都不复存在了,一个个人都消融在这惊天动地的炮火呼啸之中。“忽忽忽忽忽!” 我们紧随着班长,一个班的人紧跟着他不离左右,在这狂涛骇浪之中,班长的口令才是我们的灯塔。他不时放慢脚步回头招呼我们,拢住班的战斗队形不被人潮冲散,我们不再感到紧张害怕了,心中充满激情,充满亢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每个人都很亢奋,在浓烈的硝烟气味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们一个劲急进。流弹啾啾飞来飞去,枪声不绝于耳,却始终没有遇上抵抗。我们穿过一座座硝烟笼罩的村庄,老百姓躲的躲跑的跑,鸡犬见不到一只。我们就这样毫不犹豫前进,玩命般狂奔,翻过一座座山头,趟过无数沟坎,越过那些倒伏的死尸。我们甚至看见了溃逃的越南军人,指导员气喘呼呼拼命喊:“跟上呀,掉队等于自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已经深陷腹地了,唯有飞行的炮弹,那种长长的啸响还在支持我们。举目四顾,周围是陌生的地形,丛山莽莽辨不出东西南北,不知道走过多少路,也不知道眼前哪跟哪, 兄弟连队已经和敌人接上火,隔着一座山头,枪声爆竹般响起来。排长领着我们,他指着一座山,命令全排冲上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太阳在漫天烟尘中升起来, 排长甩去伪装圈,平端着冲锋枪,趟开山草大步冲在前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跟上去,山上没人,只有一道浅浅堑壕。对面有个九号高地,半夜里已被我们的侦察兵拿下,这会儿他们向我们挥帽子,我们也向他们招手,等到部队从山下通过完毕,我们又折下山,往前追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人们喘着粗气,生命力发挥到顶点,一切杂念都被死亡气息所摒弃。我们拼命奔跑,气喘吁吁的所向无敌,又到一个村口,抵抗的枪声终于响起来。就在排长大声喊叫的时候,迎面刮来一阵风,机枪子弹象急雨般泼来,把泥土打得跳起一丈高。看来敌人离我们不远,而且动真格的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们稍事卧倒。据枪瞄着村口,掩护尖兵进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枪子飞过来。 “ 动真格的了!” 攥枪的手痒痒的,跑了半天路,枪还没放一响。瞅瞅身边的伙伴,一个个摩拳擦掌,我们都把手榴弹掏出来,斜插在胸前子弹袋上,可是我心里老是觉得少了样东西,新兵呢?我带的新兵啥时不见啦。“真够呛!” 我心里好恼火,赶紧向班长报告。班长头也不回,火急燎燎地说:冲上去!于是我们就冲过去。村里没人,家家门户大开,人们慌乱中来不及锁门了,他们逃离前可能带走一些东西,衣物被服凌乱不堪,我们一路搜索,没有碰上一个人,只在一些角落看到夹着尾巴的狗在瑟索发抖,鸡鸭禽畜,一堆堆龟缩着,鸡不鸣狗不叫,村庄的某个地方落下炮弹,村子死般的静。</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太阳冲出烟尘,当它高高挂在头顶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预定地点,占领了一座小山,山上有道堑壕,山下有座村庄,村口有个水塘。班长说,这就是零四号高地。排长说,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终于穿插到位,连队就地待命,清点人数,检查装备,转为预备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越南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些不顾一切的人,象一颗钉子锤入他们的脊椎。我们几乎是和那些从前线逃亡过来的人群同时到达这里的。“断敌退路,打敌增援”,旧时的老套战法被我们演绎着,我们确实抄了他们的后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战场在我们面前呈现出全貌:我军还在零落炮击,炮弹落下去扬起阵阵烟尘,一些地方还在燃烧,空气里飘荡着灼臭和火药味,稍远处屹立着两个山头,就是越军纵深阵地六号和七号高地,近处这个制高点就是四号高地,一条公路穿过它的脚下,通向六七号高地,我军必须攻占四号高地,才能向敌军纵深发展,公路经过六号高地七号高地,通向越南的脱浪县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争夺四号高地的战斗已经打响,兄弟连队两次强攻都没得手,他们还在浴血奋战,我们看得见山头上我们的人时而卧倒时而跃起的身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担架队下来了,经过我们的跟前,我们此刻的心情,真的是很“他娘的。” 排长磨挙擦掌,一个劲在骂。</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们是注定要啃硬骨头的,我们要扼住对方的咽喉,对方也会置我们于死地。战场法则,永远是,你死我活。</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