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小故事（42）

李棣之

（四十二）工程师冯刚（A）

上午上班，妻子总比我先出门，医院事多，作为院长，她得早去。我把家里收拾干净后，已经是八点零十分了。我忝入一级专家之列，打卡考勤要求没有一般员工严格，晚到早退一些时间倒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只要能将交给的项目课题按质按量按时完成就OK了。

关上住宅院门，我提着文件资料皮包走下门前大理石台階，听到救护车“呜呜”鸣笛声，转头就见一辆中型白色巴士车，从南区宿舍大院开出，风驰电掣地朝院外大路上奔去，车门上鲜红的“十”字标识，似乎闪着血光让人心怯胆寒。我心里想，这是谁家老人得了急病？

进入科研院大院，就看见一辆摆渡车停在大院东头路上，我缓步走过摆渡车，便听见车上有人叫我，回头一看，原来是童司机。他打开车厢门下来，要我上车，他说送我一程。

人家盛情盛意不好拒绝，我上车坐定，笑着对童师傅说：“又得辛苦你一趟了。”他摆摆手，起动引擎，车子向前驶去。到科研大楼有一段不短的路，童师傅一边开一边同我聊，问我知不知道冯刚自杀的事，我一听震惊得差点把手中的文件包掉落在车内地板上。

愣了半天，我结结巴巴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童师傅说：“就是今天上班前呀。”他长长叹了口气，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昨晚院办公室通知童司机，要他今天上午8点前把摆渡车开到大院门口，接省理工大学二十名学生进科研大院进行毕业实习。

他提前一个多小时就把车开过来了，时间尚早学生未到，他下车去门卫室找人聊天，走进时就看到门卫接完电话，一脸惊慌，见他过来便拉着他往外跑，问发生了什么事，门卫边跑边说“冯刚服毒自杀，刚才他老婆打电话求助……”

我听后想起我从家里出来时看见的那辆救护车，原来是赶来救治冯刚的，这时我的心跳得厉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忽然暗中祈祷起来，希望冯刚没事。

摆渡车开到了科研大楼门前小广场上，我下了车与童师傅告别，怀着沉重的心情踏上了台階，这时科技秘书小徐从大楼内走出，看到我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悲切地告诉我：“先生，冯刚早上送医院没能抢救回来，医生说发现得太晚了。”

我心头“咯噔”一声，整个人摇摇欲坠要跌倒在地，小徐秘书慌忙扶住我，我稳住身子，但手足虚软，说话也有气无力，低声吐出了一句话：“院里派人去医院了吗？”

我被小徐搀着乘电梯上了9楼电子数学科室办公处，踉踉跄跄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小徐几乎是半扶半抱让我在会客区沙发上坐下，给我冲泡了一杯速溶咖啡，要我喝几口镇镇惊。

小徐守护着我不久，我的剧烈心跳渐渐平稳了下来，长长叹息了一声，对他道：“你快去冯刚家看看吧，他爱人一个女人家现在正是需要有人帮着处理后事的时候，我这里不要紧。”他点点头正欲转身向门外走，我突然拉住他的手臂要他找小冷一块去，觉得他一个男人前去并不合适也不方便。

科技秘书一走，办公室就显得异常沉寂，我坐了一会，心神比刚才还要不安，只得起身出去，在走廊里踱步。我忽然看到科室二十来个办公室的门都是紧闭的，里面没有任何响动，整个楼道缺乏平时的那种人气，空漠清冷。科室所有成员都下楼走了，男人们可能上了医院，女人们可能去了冯刚家。冯刚突然的死亡给同事们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大家倍觉意外，心理上和感情上接受不了，大家震惊之余便是万分悲痛。

正当我悲戚嗟叹之际，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我瞿然而惊，望着脚步声响起的楼口，便见小冷向我这边走来，她低声喊了一句“先生”，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到我面前哀哀地说道：“冯工死了，艾芳母女俩哭得死去活来……”艾芳是冯刚的妻子，本市第一中学特级生物教师，温婉贤淑，与冯刚年纪差不多，三十四丶五，他们结婚十年恩爱相守，生育一个女孩今年八丶九岁，乖巧伶俐，聪明好学，正上初中一年级。

我听后心情更加沉重，冯刚这一去自己倒没有了任何烦恼痛苦，算是解脱了，但留下的孤儿寡母，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小冷知道我心里难受，借口说走廊风大，劝我回办公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