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麦起身

晴雨

<p class="ql-block">春分麦起身</p><p class="ql-block">文/陈小英</p><p class="ql-block">春分时节,风从解冻的河面上裹来湿漉漉的暖,麦苗便在这天地的呼吸间悄然拔节。父亲常说:“春分麦起身,肥水要紧跟。”可如今的麦田,早已不再为“追水、追肥”而犯愁。 </p><p class="ql-block">暮色里,我站在田埂上,看细密的小水珠正顺着埋在地下的黑色管道悄然渗出,如根系般无声蔓延。泥土吸饱了水分,泛出深褐的光泽,父亲蹲下身,指尖捻开一团湿土,皱纹里漾着得意:“从前浇地像打仗,现在倒像绣花。” </p><p class="ql-block">二十年前,春分时节的夜总被急促的脚步声搅碎。村里灌溉的沟渠像一条干涸的血管,轮到我们村放水时,父亲便扛着锄头,踩着星光奔去田头。月光下,他弓着腰,一锄一锄地掘开田垄,将水引进麦田里。水漫过麦苗的脚踝,却总在低洼处淤积,高处仍干裂如龟甲。母亲拿着手电筒跟在后头,灯影摇晃间,父亲的叹息比夜色更深:“这水,到底是灌不匀。”那时的麦苗,像饥渴的孩子,等一轮水要熬过七八天。</p><p class="ql-block">我的故乡在川西高原上,春季风大天干,一到春耕季节,村民就为灌溉用水发愁,家家都望眼欲穿地等着大堰的水。但大堰里来水后,各村要排着轮子用,每个村排一天。轮到自己村用水那天,很多人跟父亲一样,半夜里就排队等着浇地。有时为了争水,还会发生矛盾。</p><p class="ql-block">如今,阀门一拧,水和肥便顺着黑色的软管一滴一滴渗进作物根部。父亲望着眼前精神抖擞的麦苗,笑得像个孩子:“你瞅这滴灌,就像用汤勺喂到庄稼嘴里似的,再不会像从前大水漫灌糟蹋一半水……”他的影子投射在麦浪上,像一棵倔强的老树。</p><p class="ql-block">中途,母亲提着竹篮送来水果。父亲拧开收音机搁在田埂上,两会代表讨论“守住18亿亩耕地红线”“藏粮于地、藏粮于技”的声音与布谷鸟的啼叫交叠在一起。父亲咬了一口苹果,望着眼前绿浪翻涌的田畴说:“这些年惠农政策越来越多,咱们庄稼人的日子就像拔节的麦苗”。暮色将父亲的影子渡上一层金边,他把手中的苹果核轻轻埋进土壤,“你瞧这新时代,公路通到家门口、<span style="font-size:18px;">种地已经不像以前了,农村都是机械化,水稻和玉米都用上联合收割机,直接送进家门,省事多了。农药喷洒有电动喷药机,大片地还可以用无人机呢!</span>咱们这黄土地里,也长出金穗穗了。”他的眼睛映着夕阳,像是两簇跳动的火苗。</p><p class="ql-block">晚风掠过麦浪,带起一阵簌簌的响声。这声音里叠着父亲年轻时抡锄头时的闷响,混着如今水流渗入土壤的沙沙声。春分的太阳正在西沉,金箔般的光贴着地皮流淌,眼前的麦田被镀成滚动的熔金。父亲说,等芒种时,这些顺着科技脉络拔节、灌浆的麦粒,会比从前更沉实。</p><p class="ql-block">地平线上,最后一缕霞光没入麦浪。春分竖起的不仅是挺腰的麦苗,还有父亲额头上被岁月犁出的沟壑里,那道渐渐舒展的平川。</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