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改革开放以来,依法治国的口号深得人心。回想过去,一般老百姓法盲居多,人们知道党委,离党委很近;不了解法院,离法院很远。谁都不愿意没事上法院,打官司,尤其是民事纠纷。可是到党委去谈谈自己的心事,说说家里的矛盾,摆摆夫妻间的纠纷,却司空见惯,不算什么。当然,最佳选择还是请居委会调解。如果是刑事案件,那就由公安局去侦破归案,对法院应该如何审判,并不关心。依法治国不是件容易的事,改革开放三十年,如今的情况大不相同了。市民的法律意识今非昔比,他们对于上法院,对薄公堂已经毫不发怵,说上就上。打开电视机,调到法制频道,你看这热闹:家庭官司,名人官司,企业官司,国际官司,不一而足。真所谓,官司天天打,公堂人人上。常言道:有国必有法,有法必有院,法院逐渐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权威机构。</p> <p class="ql-block"> 在北京,法院还没有上班,就有人在门外转悠。一开门,传达室里你拥我挤,递过去的是身份证,取回来的是旁听证。我的一位在法院工作的朋友告诉我,到了年底,积案如山都等着结呐。法官有看不完的卷宗,律师有做不完的辩护词。法院按计划行事,规定需在今年办完的案子决不能拖到明年去,所以他们个个是无可奈何的“工作狂”。谁曾想,如今人们对法律的求助意识会那样强烈,事无巨细,只要涉及利益的亏损,动辄就拿起法律武器,这是进步,这是好事,我们应该为之庆幸,为国家终于走向法治而感到欣慰。下面我想将我亲历的故事讲出来,与大家一起分享。退休后我一度在翻译公司打工。2004年12月下旬的某一天,公司来电话,说一中院有一个涉外案子需要翻译,问我愿不愿意接。开始我不太积极,因为我做过法律文书的笔译,感觉是吃力不讨好。翻之前要做许多案头作业,额外功课,这叫吃力;法律词汇很专业,遣词造句讲分寸,不能含糊其词,弄不好会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让业内人士贻笑大方,这叫不讨好。公司还说,除了笔译,还要上法庭,当庭审翻译。电话里那位和我很熟悉的小姑娘还不忘记和我开个玩笑,她边笑边说:老师,这报酬可是从优啊。我没有搭理她的玩笑,但答应考虑后再给她回音。放下电话,我的脑子转悠开了,如果是当庭审翻译,必然是有话必翻。法庭上讲话的人多了去了,法官要讲,原告、被告要讲,控方、辩方更要讲,证人也不会不讲。所有人的话都要通过翻译这个传话筒发出声音。书记员还要记下翻译说的话,因而你翻的时候 还不能话不成句,语无伦次。脑子转悠一圈的结果只剩一个字:难。然后我又从另外的角度把这件事反过来掉过去,像烙饼一样,想了个够。最后还是决定去,因为这是个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来可以了解法庭如何运作,了解官司怎么打,特别是这涉外官司有何讲究。涉外事宜我虽不陌生,但把外语用在法庭上却是平生头一遭,肯定能长见识,长学问。二来可以考验自己的外语水平和思维能力。众所周知,法庭是个唇枪舌剑的战场,作为翻译,处在这样的场合,你是应付自如,游刃有余,还是拙嘴笨舌,破绽百出,一上场立马就能见分晓。</p> <p class="ql-block">想到这里,我就不再犹豫了。 我用一周时间完成了书面翻译和有关准备,然后和一中院的同志见了面,将译好的起诉书(法文)交给他们审核。他们很客气,说老师亲自翻译的还审什么。负责与我联络的是Wang,他约我择日前往“二看”(第二看守所)与嫌犯作初步接触,同时将起诉书送达本人。我们坐着法院的专用车,一路往北京东北郊方向驶去。到了那里,迎面而来的是一排排崭新漂亮的白色楼房,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发亮。狱区呈四方形,东南西北四个角都耸立着高高的岗楼。电网,栅栏和厚重的大铁门一应俱全,自不在话下。进入牢房的手续之复杂,严格,让你的神经不由得紧张起来。好在他们已经事先为我办好了贴有照片的临时证件。Wang说,不办证件根本进不去,法院的人也不能例外。那里关押着死刑犯,重刑犯以及外籍嫌犯。牢房和电视剧里的不一样,分好几层,均有电梯上下。</p> <p class="ql-block">首先,由前厅的值班人员(他们都穿监狱里的工作制服)接过相关书函,经审查后打电话通知看守人员,要嫌犯做好被接见的准备。我们一行跟随来人坐电梯走进接见室。那是一间不足五六平米的小房间,中间被一面大玻璃隔开。不多一会,一名胡子拉碴、头发焦黄的外国人带着手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名狱警。老外穿着印有“二看”两个大字的号衣,神情沮丧,面容憔悴。狱警解开了他的手铐后,只见犯人不断抚摸自己的手腕。因为隔着玻璃,所以两边都用电话交谈。Wang示意可以开始,我便抓起电话。这时,那个叫柯尔(化名)的加拿大嫌犯也拿起听筒。老Wang要我告诉隔着玻璃的老外,法院准备后天开庭,法院为其请了辩护律师(这个老外表示他自己不请),起诉书今天已经翻译成法文,请你仔细阅读。随后,由工作人员将起诉书(译文)交到他手里。大约等了八九分钟,老Wang问他对起诉书有无不明白之处,是否还有其他意见。这个叫柯尔的老外开始说话,乍一听我还真没有听懂,不知是我的听力有问题还是他讲得不清楚。</p> <p class="ql-block"> 很快我就恍然大悟,原来他是魁北克人,难怪不好懂,那里的口音和法国的口音差的不是一点点。大名鼎鼎的加拿大女歌星塞林.迪翁(电影《泰坦尼克号》主题曲就是她唱的)就和这名犯人是同乡。柯尔提了两个要求:一、他的胃不好,希望得到治疗; 二、希望把他留在旅馆里的书籍拿来,他要阅读。对于后天开庭,他没有异议。Wang表示他已经注意到了他的要求,会向看守所有关部门提出请他们考虑,最后Wang问他还有什么要求。老外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直接对我说:</p><p class="ql-block">“Monsieur,Vous serais aussi mon interprète lors de l'audience après-demain ?”(“先生,后天开庭时,您也是我的翻译吗?”)。我先将他说的意思告诉给Wang听,然后再回答他说:是。这时,我发现他脸上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谈话就这样结束了,狱警重新将他铐上,带着他离开了接待室。我的正事算是结束了。随后,我跟着去了一个女监,Wang将<span style="font-size:18px;">起诉书交给了一</span>名女嫌犯。</p> <p class="ql-block">那名女子看上去五官端正,面容清瘦,不知道她当年犯了哪宗罪,竟至于成为今日的阶下囚。最后一名嫌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倒是“名至实归”。此人蹲在地上接过起诉书,口中还连称:“报告政府,犯人明白,犯人明白”,听起来十分别扭。天色渐暗,吉普车一路颠簸。进城后,已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了。我心里一直在想着后天的庭审,不知道自己能否胜任这奇特而复杂的任务。</p><p class="ql-block">【注:文中照片均来自网页】</p><p class="ql-block"> (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