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段恋情四首歌

木容

提到“恋情”，人们总会用：甜蜜、热烈、忘我，甚至是日思夜想、如胶似漆……等词藻来描述美好的过程，充满罗曼蒂克色彩。

过程大多是美好的，而最终的结果却往往是“酸甜苦辣，五味杂陈”。西部歌王王洛宾一生中的四段恋情，似乎印证了这一点。

王洛宾的爷爷是一名修复宫廷壁画、廊画的工匠。一次接到修复教室壁画的活，就带着贪玩好动的王洛宾一同前往。

玩得正开心的时候，不远处的教堂里传出一阵阵悦耳的歌声——唱诗。他被这天籁之音吸引着走进教堂…。

爷爷修复壁画三个月，王洛宾也在唱诗班的歌声里沉浸了三个月。有一天，唱诗班的指挥停下来，纠正同学错误的时候，被来自于教堂角落的童声（王洛宾情不自禁地…）打断了。

这童声，不仅音色美，音律音调甚至每一个音符、每一个悠扬顿挫、每一次呼吸…，都把握十分得当和到位。

唱诗班指挥当即邀请王洛宾加入唱诗班，王洛宾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哪里有音乐就往哪里钻。以至于报考大学时，他也选择了北平师范大学的音乐专业。

大学期间的专业老师是前苏联人。她不仅将西洋音乐知识传授给王洛宾，还告诉他：“真正的音乐在西方，在维也纳”。于是：到维也纳办个人音乐会，就成了王洛宾追求的梦。

1937年，抗日战争中断了王洛宾留学西方的梦。国内日益高涨的抗日的热情，感染无数热血青年人，也感染了王洛宾。

几个怀揣抗日救国理想的大学同学，一同奔赴了革命圣地延安。

路过西安时，恰逢某一部队文工团演出。王洛宾被台上跳独舞的女生吸引住了。曼妙身姿、修长的四肢、细长的脖颈、清秀的面庞……。伴随着音乐，时而秀腿高高踢起、时而脚坚轻轻点地……。她就是杜明远——后来成为王洛宾的第一任太太。

杜明远的父亲是国民党的高级军官，从小学习芭蕾舞。在当时的西安，她已经被称为“芭蕾女皇”。

同是艺术人且君郎才貌双全，几经搭讪，杜明远与王洛宾彼此钟情。于是王洛宾决定留下来，并加入了杜明远所在的文工团。

一日文工团接待来自新疆的运输队，在联欢会上一个维吾尔族的小伙子唱了一首新疆民歌。轻快活泼的旋律让正在热恋中的王洛宾来了灵感。 “…达板城的姑娘辫子长呀，两个眼睛真漂亮。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 一首《达板城的姑娘》跃然纸上，献给了杜明远。

很快性格直率的杜明远就主动向王洛宾提出了结婚的请求，王洛宾也欣然接受了。然而当杜明远跟她父亲说起：要嫁给王洛宾时，遭到了父亲的反对，他认为自己的女儿不能嫁给穷教师。

杜明远是父亲的独生女儿，从小就被贯得：要星星就不能给月亮。何况这是要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如此大事别说父亲不同意，即便是天王老子不同意也拉不回来。父亲只能撂下一句话：你今后别后悔。

婚后杜明远跟着丈夫到处去采风。这天来到六盘山赶上天降大雨，只得住店。无聊之际，从客堂传来一阵女人清脆悦耳的歌声。

王洛宾慌忙来到客堂，只见数十名房客围着一名女子。这女子即是客栈的老板娘，人送外号：“五点梅”。老板娘的民歌唱得好，在方圆几十里是出了名的。

五点梅歌唱得好，人也爽快。一曲刚了，只听了一半的王洛宾请求她再从头唱一遍，五点梅二话没说复唱一遍。

这是一首留传行于宁夏地区的信天游，高昂的曲调、浓郁的地方腔、嘹亮干净的嗓音……，深深地震撼了王洛宾。此时他意识到：真正的艺术来自民间，世界的艺术首先是民族的艺术……。于是他决定不去西方，留在中国、留在祖国的大西北，深入挖掘西北的艺术宝藏。

下定决心的王洛宾带着新婚妻子来到了青海。采风的新鲜感很快就过去了，习惯城市生活的杜明远厌倦了：一日三餐牛羊肉、帐篷外面“唱山歌”、不分昼夜的蚊叮虫咬……的生活。于是慌称病了，想让丈夫结束采风。没想到王洛宾找人将妻子送回西安，自己继续挖宝。

孤身一人的王洛宾误打误撞地走进了藏区。当地有威望的老人见他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就帮他找了一个叫“卓玛”的姑娘，给他当向导和翻译。

卓玛，一个17岁的小姑娘。人长得漂亮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有了她，大大提高了王洛宾在藏区的活动范围和收集民歌的效率。

每日王洛宾奔走于草原之上，卓玛形影不离。久而久之小姑娘暗自喜欢上这个轻年才俊了。一日牧民们围在一起跳郭庄舞，唯独不见卓玛身影。当月亮从草原上升起的时候，卓玛身着白衣骑着白色俊马飞速向人群驶来，马儿停在王洛宾的跟前，卓玛跳下马就拉着王洛宾跳起郭庄舞。

舞罢卓玛直率地表白了自己的心愿：“你娶我吧”，王洛宾连声拒绝。纯真的姑娘认为王洛宾不喜欢自己，于是抽了王洛宾一马鞭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毡房。王洛宾追到毡房无论怎样苦口相劝，伤透了心的姑娘就是不开门。情急之下：“……半个月亮爬上来，咿啦啦，爬上来。为什么我的姑娘不出来…”。一首《半个月亮爬上来》脱口而出。

歌声刚落，毡房门打开了。不是歌词和曲乐打动了姑娘，而是藏族的民俗（唱歌是表达爱情的举动）让姑娘误认为王洛宾是向自己求爱。也正是这一首脍炙人口害得姑娘等了王洛宾很久很久……。

次日，近半年没收到过家信的王洛宾突然收到一封杜明远的来信：“家有急事，速归！”。心急如焚的他甚至忘记向所有人告别就匆匆忙忙赶回西安。（杜明远刚回西安时，隔三差五就给王洛宾写封信问寒问暖的。王洛宾每每收到信浏览一下，看到信中没什么要紧事，也不回信，就去忙着做自己的事情了。以后杜明远来信越来越少）。

王洛宾火急火燎地敲开家门，迎接他的是杜明远冷冰冰的脸和一通没头没脑的胡话：“王洛宾我们离婚吧，从此你不要再进这个家门，也不要再找我了”。话音刚落，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丈二和尚的王洛宾找到他和杜明远共同的好友问个究竟。好友却先向王洛宾发问了：“杜明远一封封地给你写信，你为什么一封不回呀？”。王洛宾表白说：“她给我的信我都收到了，我知道她和家里都一切安好。为什么还要回信呀”？

好友说：“久久不能收到回信的杜明远，饭不思茶不想。她父亲就指使其手下的一名军官接近杜明远，现在她们俩已经走到一起了”。此时的王洛宾才意识到：“他俩的婚姻已经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心灰意冷的王洛宾做出了一个改变自己一生命运走向的唐突决定：登报离婚。此举让杜明远和她的父亲颜面丢尽，也给自己招来了牢狱之灾。罪名“特务”，被押运到西北监狱。

坐牢后的王洛宾并没有停住创作的脚步，他把西北地区收集来的民歌重新整理后在监狱中传唱。歌声冲出牢门、飞越狱墙，传到地方军阀马步芳母亲的耳朵里。她的一句：“喜欢王洛宾的歌曲”。王洛宾就自由了。

从国民党监狱出来的王洛宾，穿上了国民党的军服，成了国民党的文艺兵。经常被马步芳母亲请到府上表演节目，熟了之后老太太见王洛宾孤单一人且一表人才，就给他张罗对象。起初王洛宾因上次婚姻伤透了心，再三推辞 。最终他的坚持，还是拗不过老太太的执着。

新婚之夜，喝得醉熏熏的王洛宾有一搭无一搭地掀起新娘子的盖头。当盖头掀开的一瞬间，王洛宾惊呆了。红又薄的小嘴唇、弯弯细细的眉毛、烛光映红的鹅蛋脸、乌黑浓密的头发……。一首《掀起你的盖头来》油然而生：……掀起你的盖头来，你的眉毛细又长呀……。

新娘叫黄玉兰，是马步芳军队医院里的护士。婚后，每当丈夫挑灯创作时，她要么做针线活，要么拖着下巴看着丈夫，陪到丈夫结束…。几年后因王洛宾的父亲去世，母亲重病不起，王洛宾便将妻子和两人孩子送回北平。从此黄玉兰纤小的身躯挑起了尽孝和辅养孩子两副重担。

转眼西北解放了，王洛宾所在的国民党文艺部队也被解放军收编了。1957年在北京举行首次全军文艺会演，王洛宾收到了主办方的邀请。在部队领导没批准的情况下，不想错过这次难得与业界同事交流切磋技艺机会的王洛宾回到了北京。

为了避人耳目，王洛宾躲在后台观看演出。主持人认出了他，并向台下观众隆重地介绍了王洛宾。

会演结束后王洛宾回到家里，此时黄玉兰已身怀六甲。丈夫的突然出现，高兴得她都没顾上问清原委，就忙着给丈夫更衣做饭。饭没上桌，进来几名军人要把王洛宾带走。黄玉兰拽住丈夫不让来人带走，拉撤中黄玉兰撞到桌角，导致大出血。送进医院不久便撒手人寰，可怜的黄玉兰临终前挣扎着生下了王洛宾的第三个孩子…。

悲痛欲绝的王洛宾被带走了，以“逃兵罪”判了两年。刑期即将结束之际，监狱中的一名狱警检举王洛宾是马步芳的人。于是王洛宾继续服刑直到王震将军过问此事，他才恢复自由。

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上都加大、加快了与世界的交流。王洛宾的歌曲飞出了国门，也触动了台湾女作家三毛的内心。90年代初，她以访问学者的名誉见到了王洛宾。几天的接触三毛喜欢上这个长自己30岁的老男人并在回台湾后给王洛宾写信：向他表达了自己的心愿。王洛宾回信说：“我是你人生中的一把破旧的伞，没办法为你遮风挡雨。你最多只能把我当成一支拐杖助你前行…”。婉言拒绝了三毛的情意。

几个月以后，从报纸上看到“三毛自杀”的消息。王洛宾如遭雷击、悲恸得连连摇头、说不出话来。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几天喝了10多瓶烈酒。悲痛之后，他为三毛写下了一首《橄榄树》：“你曾在橄榄树下等待再等待，我却在遥远的地方徘徊再徘徊。人生本是一场迷藏的梦，且莫对我责怪。为把遗憾赎回来……。”

四首歌串联起西部歌王仅有的四段恋情，也透露出他从“情感上完全自我的大男子主义”向“开始顾及她人感受”的微妙变化。正如《橄榄树》中歌词：“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迷藏的梦，且莫对我责怪。为把遗憾赎回来…”。

拍摄于：2024年6月3号，新疆喀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