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古诗里的月光》</p><p class="ql-block">子夜推窗,李白留在宣纸上的那滴墨晕开了。玉轮碾过青铜镜,长安城便褪成半透明的茧,三千宫娥的银簪同时融化,漫过朱栏时凝成青霜--原来月光是时间抽出的蚕丝,织就的绸缎总在五更裂帛, 碎成满地李商隐的断弦。 </p><p class="ql-block">醉酒的吴刚斫木声惊醒了守夜人。缺月斜挂疏桐, 恰似东坡遗落的酒勺,舀起长江水便泼出千里婵娟。有人把圆缺算作数学命题,却不知盈亏本是月亮的吐纳:满月时它吐出盛唐的鎏金酒盏,弦月便收回宋徽宗瘦金体的一捺。 </p><p class="ql-block">最凛冽是边关月,王昌龄的冰刃悬在戍卒喉头三寸。羌笛吹裂的月光坠入沙砾,顷刻被野狼叼去垫窝。岑参说那是烽烟冻成的盐粒,霍去病却策马踏碎玉盘,让星辉在蹄铁下迸作磷火一-原来塞外的月从不圆满,它被风沙磨成弯刀,剜出每滴思乡泪里的霜白。 </p><p class="ql-block">张若虚的春江仍在涨潮。柳梢那枚银币被反复抛掷,碎银子溅了杜甫半身。琵琶女转轴时偷藏了半片月,忽听得白居易的青衫裂帛,漏出几缕太真娘娘的珍珠粉。夜航船载着满仓清辉摇晃,躺公的橹搅碎琉璃镜,却见碎玉重组为李后主的玉树,枝头还悬着赵佶的翡翠铃铛。 </p><p class="ql-block">天文台的望远镜在啃食环形山。伽利略的阴影里, 阿姆斯特朗脚印覆着张衡的铜雀斑。当月球车碾过陶渊明的菊花圃,电子信号传来嵇康的广陵散青铜时代的月与现代尘埃在真空拥吻,陨石坑里发酵着屈原的天问与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 最惊心是月全食。天鹅吞食银币的刹那,李贺的鱼目珠玑落满荒原。</p><p class="ql-block">青铜锈色漫过蟾宫时,杨贵妃的荔枝核突然发芽,根系穿透《山海经》封皮。我们举着相机捕捉血色玉玦,却不知镜头里颤动的,是武则天掐灭的佛灯芯,还是雪芹遗落的通灵玉? 晨雾漫过黄鹤楼飞檐时,月亮正退潮。它把昨夜的光叠成薛涛笺,藏进王维的空山松针。环卫工扫走满地银鳞,其中一片飘进早读少年的语文书,化作陶渊明东篱下的半粒残菊--所谓永恒,不过是足够缓慢的消逝。你看那淡去的月痕,多像历史眼眶将枯未枯的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