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98年的春天,暖风吹进了生活,我们搬进新分的福利房。房子不大,却满是希望,孩子们不用再在病房的角落写作业,我也能暂时告别医院里压抑的消毒水味。只是,这看似安稳的背后,经济的压力如影随形,福利房需要缴纳两千四百多块钱,而我东拼西凑,还差三百元。向周围人开口,却一次次被婉拒。也许在别人眼中,我这个独自拉扯孩子、照顾病人的女人,确实没有偿还能力。那笔大家给的捐款和我牙缝里省下的钱,是孩子未来的保障,我一分都不敢动给她们存起来了</p> <p class="ql-block"> 日子要继续,钱从哪里来?捡废品太慢,卖血伤身,思量再三,我决定重操旧业﹣﹣给学生补课。暑假一开始,我就去找场地。学校领导体谅我的艰难,二话不说,给了我一间教室。我用毛笔在大红纸上郑重写下招生广告,张贴在热闹的大街上。</p><p class="ql-block"> 开课那天,来了18个孩子。起初,我心里没底,不知道能不能教好这些孩子。但家长们的信任让我坚持下来,有的家长是因为孩子写作薄弱,有的则是出于同情,一个孩子只收几十块钱。送孩子来学习也是变相地帮我。慢慢地,学生越来越多,最终达到了70多个。那一个月,我从早忙到晚,上午教写作,下午给几个学生补数学,晚上批改作文。忙得连做饭的时间都没有,一家人只能靠买饭凑合。好在努力有了回报,我挣了4000多元,不仅还清了债务,还带孩子们去买了新衣服,给家里换上了漂亮的床帘。生活有了盼头,我也明白了,只要肯努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p> <p class="ql-block"> 秋季开学,学校一位老师生病请假,需要代课老师。我抓住这个机会,成功应聘,教四年级语文。一边要照顾病人,一边要教学,每天课间,我都骑着车匆匆回家,给病人喂水、处理大小便。八月十五过后,病人的大便颜色发黑,医生来看后,推测可能是体内出血,让我少喂点饭,说他有胃病,长期卧床,可能是平时吃太多伤了胃。我记在心里,更加小心翼翼地照顾他。</p><p class="ql-block"> 九月中旬,我感觉病人的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便告知了行政科领导,他们安慰我别害怕,有事会帮我。哥哥也让我有事随时找他。十九那天早上,孩子们准备上学,我也像往常一样准备安顿好病人再去学校,却发现他呼吸异常。我赶忙找来他的好朋友﹣﹣一位年长的老师傅,又请来了医生。虽然这三年来,我时刻做好了面对最坏结果的准备,但当那一刻真的来临,我还是慌了神。七点左右,在我们几个人的注视下,前夫,那个被我悉心护理了约三年的病人,安详地停止了呼吸,这一年他虚岁四十。</p> <p class="ql-block"> 我打电话给哥哥,有人帮忙通知了行政科领导和丈夫的家人。可整整一个上午,婆家没有一个人露面。科长看我孤苦伶仃,陪了我很久,直到哥哥赶来才离开。安排后事时,科长吩咐员工加班打寿木,表哥帮忙买寿衣,本家哥哥们去请人看坟地,嫂嫂和邻居们也都来帮忙。一天过去了,姑姐们始终没有出现。晚上,哥哥帮我用酒给他擦洗身体、穿好衣服,哥嫂陪我们母女三人挤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那个夜晚,我望着天花板,15年的过往像电影般在脑海中不断放映。</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寿木做好拉到太平房外。晚上哥哥和表弟把他从家里抬出去后帮我把他入殓。出殡前一天下午搭灵棚,行政科的几个科长和生活矿长都亲自到场,帮忙抬棺木、安顿灵棚。出殡那天,帮忙的人、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都在食堂吃饭,最后只象征性收了点钱。办事用的乐队、花圈,行政科的领导们亲自去和商家讨价还价,他们说担心我再次欠债。我在学校虽然时间不长,但很多老师也来帮忙、随礼。就这样,与我相伴十五年,我日夜护理了三年的丈夫,永远离开了我们,留下的是无尽的思念,让我们深深体会到,一个人永远活在另一个人心中的那种痛。</p> <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件事不得不说。出殡那天,丈夫的姐姐们每人上了一百块钱的礼,他的亲弟弟、妹妹每人只上了30元,听说后来有人怂恿他们又把钱要了回去,给了乐队绕灵。曾经,他生前那么牵挂弟弟妹妹,可如今尸骨未寒,他们就如此冷漠,变成了路人甲。正所谓人一走茶就凉,这不仅是他的悲哀,也是我们这个不幸家庭的悲哀。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