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櫆故乡行

胡堡冬

<p class="ql-block">  刘大櫆的故乡在枞阳县汤沟镇。若是在七十四年前,这里属于桐城的东乡,是桐城的四大古镇之一。那时的桐城,东边与无为县为界,西边与潜山县交界,南与怀宁县接壤,北与庐江县相连;1951年,桐城一分为二,这便形成了桐城与枞阳两县……</p><p class="ql-block">‍ 刘大櫆(1698-1780),是桐城派三祖中承前启后的一代宗师。清康熙三十七年刘大櫆出生在故乡汤沟镇。汤沟有一条河贯穿而过,小镇就因河而建,成为这儿十里八乡的集贸市场。人们在镇上赶集,挑着土特产来此交易,直到今天,仍然很繁荣。在明清时期,这里的人们要想到桐城县城得走七八十里路,在那个交通十分不便的年代,许多底层百姓主要是靠两条腿走路。刘大櫆当年走小大路到县城去参加生员考试,又经县城到安庆府去考秀才,再乘船去金陵考举人,就这样走过不知道多少次……</p><p class="ql-block">‍ 东乡距县城很遥远,因此,山高皇帝远,不好管理,这里的民风一直很彪悍。故有“打不过东乡,告不过西乡”的说法。东乡人都会些拳脚,整天舞枪弄棒的,不好惹,无理也有三分理。据说,闹长毛那会儿,太平军都不敢靠近。西乡是桐城的西南诸乡,那儿的人读书的较多,距县城近一点,各种信息也来得快一些,因此,思想敏锐,遇到不平的事就喜欢打官司,而且往往一打就赢,所以就有了“告不过西乡”之说了。我们在小镇上转了两圈,想看看汤沟的老街。问一位卖猪肉的摊贩,那人嘴上叼着香烟,顺手一指:“往那走,老街就在前面。”</p><p class="ql-block">‍ 顺着手指的方向走过去,老街不过是一些低矮的房子,我想象中的老街,石板路,粉墙黛瓦的房子,已经无处可寻。临街的都改成了铺面,做生意的人不少,铺面相连,有的甚至搭了棚子,显得破败陈旧。小街上卖烟酒的、卖服装的、卖农资用品的、卖鱼的、卖食品的、卖瓦罐鋍子坛的,很是热闹。一个小镇,一旦经济很好,这些做小生意的人也一定很活跃。商业是逐利的,因为有利可图,才会人群聚集。同行的王泽锋先生听说镇上一家卖酱油干的非常有名,我们正待去寻找,一位微胖,满脸笑容的中年妇女接过话茬说道:“你们要买酱油干呀?我带你们去。就在对面,锦纶酱油干。”</p><p class="ql-block">‍ 风冷溲溲的,卖酱油干的女人穿得单衣薄衫的,脸上的浓妆使皮肤惨白,描绘的眉毛和眼线,像是舞台上的演员。她显然有些冷,缩手缩脚的,看着她,我感觉身上要打寒颤。她见我们来了,搓搓手,又满脸堆笑,说:“茶干嘛?”随即就指着篮子里的酱油干说:“这个可以直接吃的。”</p><p class="ql-block">‍ 尝一块,真好吃!紧实,有嚼劲,有豆腐味儿,还香香的。如果三五好友闲来无事,泡上一杯桐城小花茶,边聊天边吃上一块,那味道真是绝了!我们一人买了一斤,女子又给淋上了麻油,就更香了!在镇上一家饭店随便吃了午餐,我们就想去刘大櫆故居看看,问一位妇女,“刘大櫆故居怎么走?”</p><p class="ql-block">‍ 那妇人瞪大眼睛想了想,说:“刘大脚呀?是杀牛的,就在下面住,你一转拐就到了……”我有些哭笑不得。这么著名的人物,怎么就变成杀牛的刘大脚了?我们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那妇人有点懵,不知我们笑什么,就补充一句,说:“是真的!”</p><p class="ql-block">‍ 妇女的纯朴,我们能说什么呢?况乎是一位二百前的古人,她又不研究文学,不认识刘大櫆也很正常。既便是热爱文学的人不知道刘大櫆也无可厚非啊!还是寻求百度的帮助吧!按照百度的指引,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刘大櫆故居。</p><p class="ql-block">‍ 记得几年前曾经来过,是县里一位领导陪同前来的,那时故居已经坍塌,砖墙历经风雨洗礼,也已严重风化。现在经过整修,变成了刘大櫆陈列馆。走进屋内,立柱、楼阁、墙体都已修葺了一遍。墙上陈列着刘大櫆的生平,文学创作过程、交往的人际关系等,给人的感觉很简陋……</p><p class="ql-block">‍ 桐城自明朝中叶开始人文崛起,代代读书人都希望“明经致用”,能够获得功名。然而,刘大櫆却命运多舛,一路科考,屡试不中。1718年,他中秀才,在家乡设馆授徒,以养家糊口。1721年,应老宰相张英聘请,寓居县城勺园教授两弟子经学。1732年,刘大櫆两中乡试副榜,此后刘大櫆历经多次科考而屡试屡败;1736年,经他的老师方苞举荐博学鸿词科,命运似乎为他开了一道门;而就在他即将进入之时,却被宰相张廷玉给黜之。刘大櫆发出长长的一声哀叹,命运是如此的不公平,天理何在啊!</p><p class="ql-block">‍ 张廷玉乃桐城著名的父子宰相之小宰相,而此时他正是军机大臣兼保和殿大学士,可谓大权在握,炙手可热,可实际上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时光流转,已非康雍时期,他们父子在圣上面前如鱼得水,深得皇上的信任。此时是乾隆当政,张廷玉已经嗅到了来自乾隆那儿的那一丝逼人的气息。朝廷里一些人对“半部缙绅多桐城”议论纷纷,许多人称桐城人是“冠盖满京华”,在京城遇上戴红顶子的官人,说不定就是桐城人,桐城人太聪明、太能干了!遭人嫉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张廷玉对刘大櫆并无个人芥蒂,对他反倒是非常熟悉,甚至刘大櫆的文章他都非常喜欢。当年刘大櫆在相府勺园里教书,到了京城又常常是小宰相家的坐上客,现在一笔将刘大櫆勾掉,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对于刘大櫆而言,博学鸿词科的黜落当然是非常遗憾的事情,但从另一角度看,又何尝不是让他人生勃发出新的光芒的开始。他在京城结识了许多社会名流,这让他眼界大开,因为许多盘绕在心头的事情,在与那些名流的交往中,匡正了他的谬误。人生可能就这样一个过程,你失掉了多少,老天就会从另一方面补尝你多少。刘大櫆看问题比较尖锐,往往直陈事物的本质,他的老师方苞就曾推许他,说:“大𣁽,乃真国士尔。”</p><p class="ql-block">‍ 京城不是久留之地,因为游走京师,是一个文学家增强自我修养,锤炼自己的重要过程;但更重要的是,还必须养家糊口。1740年,刘大櫆回到了家乡汤沟,他设馆授徒,把他学到的知识传授给弟子们。1769年,比刘大櫆小33岁的姚鼐投身到他的门下,专门研究桐城派文章理论,治古文辞。从刘大櫆的老师方苞提出桐城派散文理论“义法”说,成为桐城散文流派的基石,认为“义即《易》之所谓‘言有物’也,法即《易》之所谓‘言有序’也,义以为经而法纬之,然后为成体之文。”由此可以理解为,“义”是指文章的内容;“法”是指文章的作法,包括形式、技巧问题,如布局、章法、文辞等,方苞还提出,语言的“雅洁”说,指出“清真”“古雅”“气”三个概念……刘大櫆继承了老师方苞的理论思想,并在此基础上提出神气、音节、字句说。他指出“神气”为“文之精者”,“音节”“字句”为“文之粗者”之说;要求以字句、音节求神气,由粗入精。他还肯定古文奇、高、大、远、简、疏、变、瘦、华、参差。刘大櫆的弟子姚鼐继承了方苞、刘大櫆的散文理论,认为,“天下学问之事,有义理、文章、考证三者之分,异趋而同为不可废”。他认为文章的核心在于“义理、考据、辞章”三者相统一,这也成为了桐城派的经典理论,姚鼐是桐城派散文理论的集大成者。而方苞、刘大櫆、姚鼐又被后人尊为桐城派三祖。</p><p class="ql-block">‍ 1761年,已经6 3岁的刘大櫆背起行囊来到了皖南山区黟县。此次离家远行,是因为小宰相张廷玉黜落了刘大櫆的前程,心中总是充满了歉疚,便托人帮助刘大櫆谋得了黟县教谕的职位。回首过往,刘大櫆满腹才华,名满天下,几乎一生都在杏坛教书育人,先后在山西百泉书院、安庆敬敷书院、歙县问政书院担任过主讲。但此时的刘大櫆毕竟已是花甲之年,他再次跨过长江,来到群山环抱的黟县,是寻找最后的心灵慰藉呢?还是忘不了教书育人的初心?山路崎岖,他就这样行走着,县令张公对他十分的崇敬,对他事管文庙祭祀和训导生员的工作十分满意,每次见到他都嘘寒问暖的,有时上门邀请他去书院主讲……刘大櫆授课从不马虎,而是认真备课,把经史子集课程讲得深入细致,学生们都十分喜欢听。在黟县的4年,先后培养出了吴定、程晋芳、程瑶田等一批在国内具有一定影响的学子,而其培养的弟子姚鼐、王灼、钱鲁斯、朱孝纯等一大批桐城派的重要人物,甚谓桃李满天下!</p><p class="ql-block">‍ 1766年,刘大櫆感觉自己真的老了,老眼昏花,记忆力下降,不得不离开他心爱的讲坛,回到了汤沟镇。他在自家门前建了一座“四望亭”,他坐在亭子里,瞩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那些飞鸟、大雁在空阔的天空上飞过,那无极的尽头可能就是它们追寻的终点;而人的终点在哪儿呢?一生的梦想,落花流水,那些笔底波澜,浅吟低唱的诗情又是什么?似乎早有答案,也好像什么也不是……</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