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黄花苗

邓世勋

叶片羽裂，散英贴地。

　　家乡的黄花苗(miǎo)，学名蒲公英，多年生草本植物。一些科普资料上说它适应性强，分布范围广，3至10月为生长开花期。据我与它近70年的交道，发现它在随州一年四季都在生长开花(这可能是与特殊的气候有关。随州位于秦岭余脉淮河源头，我国南北气候分界线的中结点，亚热带季风气候，四季分明)，只是旺盛期在3至10月。

冬天的花朵

　　初识家乡黄花苗是从小剜野菜的时候。山坡、草地、路边、田埂、河边、刺林儿里、草棵儿下……无处不在。它的生长似乎不受环境优、劣影响，哪里都能剜到它。它没有抬高自已露出地面的茎，叶片、花葶都是直接从根上生长，上下叶之间没有丝毫间隙，叶片羽裂，散英贴地。低调，接地气，少消耗。这一生存智慧有利降低能量消耗，减少风险。只有报恩自然、奉献花蜜、显示极积生存态度的花朵才呈现金色和阳光般的温暖。同一株黄花苗一年要开十几朵花，因是陆续开放，几乎四季可见花。这为我童年剜野菜寻找它、辩识它提供了大大的方便。遇到干旱、严寒、酷暑，黄花苗便会自我瘦身——老叶凋谢，新叶缩小，花朵减少，浆汁坐回根部。把内需降至最低，集中一切能量应对环境恶化，以保证其绿英黄花的生态本色不变，自若面对困难……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年成歉收，剜黄花苗是补充三餐以求生。因此，对黄花苗的印象与生命同在。

生长在石缝里的黄花苗

　　近年，三餐无忧。可是见到黄花苗还是去剜。因为它是一种药食同源植物，全草可食可药。不仅营养丰富，富含多种维生素、矿物质、多糖等活性成分，而且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等功效。当年饿着肚子剜黄花苗是求生存，现在饱着肚子剜黄花苗是求健康。2月28日，回老家凤凰寨做客，饭前跟老伴一起到村头剜黄花苗。老伴说资料上宣传根的药物价值比叶高一些，尽量剜深多取根。听老伴的话，铲子剜弯了，手掌磨了个大血泡 ，收获是每棵的根都没有长过三寸。黑褐色的根，圆柱形，粗壮，嫩脆，浆液充盈，断处瞬间汩出白液。令人好奇的是，根，被剜出来的部分不论长短都是上下一般粗，这说明没有剜出来的部分还很长。黄花苗的根究竟有多长？过去剜它，取的是叶和花，没有关注地下的根，不了解。为探究竟，回去拿来挖锄。见一处田埂上有几棵黄花苗，便顺势刨根问底。结果令人惊叹！根露出两尺多长了，仍未见底，但根还是上下一样粗。未露出的根部还有多长？怕损坏田埂，不敢再挖了。也没有必要再挖了，散英幅面手掌大小的黄花苗，又粗又壮又多浆的根，长两尺以上，储存的能量之重远远超过了叶和花的重量。根深蒂固，诠释得再清楚不过了。这可能就是家乡黄花苗，一种草本植物为什么能在贫脊环境里，自若面对四季更替、天然灾害而长生的答案。

刨根问底

根长二尺多

　　黄花苗的种子靠风传播，生存环境由不得自已选择，只好遵重自然安排，环境好坏不喜不忧，落地生根。这大概不是认命。生命价值所在，是发挥自我主观能动性，去认识环境，适应环境，保护环境，改造环境，利用环境，从而获得生存空间，以捍卫生命的尊严，体现生命的价值。不抱怨客观的不公，脚踏实地向下使劲，把根深深扎入土壤，默默地吸收营养，积蓄能量，把命运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深根、守本、低调是坚强的根基，宁静、淡泊是坚韧的品质。不在乎外界的轻视和冷落，平平凡凡活在自己感觉里，活出自我，就是生命的精彩，就是生命的意义，就是生命的价值。这就是家乡的黄花苗。

叶片全从根上生长，上下叶片之间没有丝毫间隙。

　　悠悠华夏文明史，烈山脚下是源头。随州是炎帝神农故里，始祖烈山刀耕火种，始创农耕生活方式。其后裔象黄花苗一样在随枣走廊落地生根，世守斯土，农耕为本。合理利用自然环境，开拓进取，播种，收获，用辛勤的汗水换取赖以生存的物质。结束了因追逐食物随着季节变换而动物式的迁徙，东方人从此第一次步入文明时代。一家老小，几代同堂，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日息，品尝自已的劳动果实，享受天伦之乐。数千年的实践证明，这种“天人合一”的农耕生活方式不仅最贴近生命的本质，而且是人与自然长期和谐相处的纽带。这种“天人合一”的农耕生活方式就是最早的“随文明”，是华夏文明之根。华夏依赖这一根基渡过了无数次危机，使华夏文明一脉相承繁荣了五千多年。

黄花苗

　　手拾一把黄花苗根站在村头眺望四方。公路边麦苗青青，偏远田地荒草凄凄。集镇楼房林立，乡村老屋破旧……年轻人谋生去了城里，小孩集镇上读书，老人留守乡村。一家3口人3个地方，5口人5个地方，“妻离子散”，家不再像家了……望着矛盾的画面，时代的写真，心情复杂。农耕生活方式已被市场经济冲击得支离破碎。但不悲观，倒觉得象是黄花苗遇到寒冬而瘦身。华夏文明之根——“天人合一”的农耕生活方式最贴近生命的本质，深入人心。市场经济对丛林法则来说，是如虎添翼。弱肉强食不是社会的目的，更不是个人目的。资本面前利令智昏的人，终有一天会醒悟……人，要生活，要安宁，要亲情，要天伦之乐，要品到人味，绝不会抛弃华夏文明之根——“天人合一”的农耕生活方式。

过几天就是惊蛰了，黄花苗生长旺盛期快到了。

黄花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