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共景 六朝祥土

熊克明

江山共景 六朝祥土

散文/熊克明

我望山形，

虎踞龙盘，

壮哉建康。

忆黄旗紫盖，

中兴东晋，

雕栏玉砌，

下逮南唐。

这首词语遒劲严谨、情感寄托高远的《沁园春-我望山形》曲词，为元代著名散曲作家、词人白朴晚岁寓居建康（南京）时的感慨之作。

词人白朴在这首曲词中，借用了晋代（266年至420年）史学家张勃所撰《吴录》史书中的一句成语“虎踞龙盘”，来形容南京雄伟险要的山形地势。

史书《吴录》中记载，蜀主曾使诸葛亮至京口，睹秣陵山阜，叹曰：“钟山龙盘，石头虎踞，帝王之宅。”译成白话的意思是：三国时期（220年至280年），蜀汉开国皇帝刘备派丞相诸葛亮出使江东京口（镇江），路过秣陵（南京）时，见钟山山峦巍峨，似蛟龙盘曲，石头山地势险固，如虎踞江边，不禁感叹道：“钟山龙盘，石头虎踞，乃帝王之宅。”从此，“虎踞龙盘”这句成语既用来形容南京的山形地势，也约定俗成的成为南京的象征，更有诸多文人墨客甚至将其与在南京建都的六个王朝（东吴、东晋、南朝宋国、南朝齐国、南朝梁国、南朝陈国）的兴亡盛衰联系在一起。如：南宋民族英雄、文学家，豪放派词人辛弃疾普在《念奴娇-登建康赏心亭呈史致道留守》一词中写道：“虎踞龙蟠何处是？只有兴亡满目。”表达了其对历史变迁的无限感慨。

站在历史的角度讲，曾经在南京建都的六个王朝，不仅对南京的城市发展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也使得南京成为中国历史上重要的文化中心之一。

南宋景定二年（1261年），由建康知府马光祖主持编撰的地方志文献《景定建康志》，对成语“虎踞龙盘”作了详尽的描述：即由钟山（金陵山、蒋山、紫金山、神烈山等）而左，自摄山（栖霞山）向东，再向东南，经土山（东山）、天印山（方山）等，再至城南的聚宝山（雨花台）、天阙山（牛首山），又西南绵亘至三山（江宁三山矶）而止于大江（长江），这是龙盘之势。由钟山而右，近之为覆舟山（九华山）、鸡笼山（钦天山、北极阁），其北为直渎山（直渎峰）、大壮观山（红山）等，又西北为幕府山（莫府山、岩山、白石山、石灰山）、卢龙山（狮子山）、马鞍山以达于西，在石头山（清凉山）止于江，这是虎踞之形。

为此，彼时，先后在南京（古称金陵、建康、建业、江宁等）建都的六个王朝，均因地制宜的在都城外围的山川构筑城堡、关隘，设置以山为郭、以水为池的军事防御体系，而地处南京城北、濒临万里长江的“幕府丘陵山脉”，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京畿战略要冲，江防要隘。

毫不夸张地讲，雄居长江下游左岸的幕府丘陵山脉，是古都金陵山水长卷中最具风骨的泼墨一笔。这座临江枕浪的山系，以嶙峋脊骨撑起了半部江南史，其雄浑气韵恰似江水淬炼的青铜编钟，在时光深处奏乐天地交响。

据说，历史上有不少重要事件都与幕府山有关，例如：三国时期，被称为“世间豪杰英雄士，江左风流美丈夫”的东吴名将周瑜，就在幕府山北麓辽阔的长江水域训练过水军；南宋时期（1127年至1279年），南宋抗金名将岳飞、韩世忠等人曾在此与金朝大将完颜宗弼（金兀术）展开过激战；明朝永乐三年至明朝宣德八年（1405年至1433年），明代著名航海家、外交家郑和率领的下西洋船队曾在此（这段水域归属龙江关）训练和编队。

　　据地质文献研究证实，位于南京城西北端，突兀于长江南岸的幕府丘陵山脉，大约形成于六亿年前的海相沉积，由元古界震旦系石灰岩和白云岩石层组成，经过长江的侵溶与地层断裂变化，形成了幕府丘陵山脉特有的绵延绝壁，且临江一面为悬崖峭壁，地质学家称之为沿江正断层，后来经过两次间歇性地壳抬升，形成了不少高位多层白云岩天然溶洞景观。洞内结构复杂且壮观。

由于现代山脉通常无法形成白云岩石层，所以，中外地质学家们一致认定中国南京幕府丘陵山脉中的白云石矿产资源，在全球范围内都显得弥足珍贵。

乙已年早春二月的一天，阳光明媚，笔者驱车前往慕名已久的幕府山、燕子矶（今称幕燕风景名胜区）悠游。

长约5.8公里，宽约800米，主峰海拔高度约205米，临江一面平直如线，巨石林立，陡峭险峻，且背江之处支脉纵横，峡谷曲折，呈东西走向的幕府丘陵山脉，西起古城垣的“上元门”，东至三面悬绝于江面的“燕子矶”，余脉向西绵延至老虎山（金陵岗）、象山等地。山势陡峭的幕府丘陵山脉，分别由主峰“北固峰”、“中峰”、“夹萝峰”（翠萝峰、夹骡峰）、“直渎峰”等山峰组成。随着季节的更替和天气的变化，幕府山上的景色也瞬息万变，时而翠尖如削，花香四溢，青林映衬着蓝天；时而云雾缭绕山间，与细雨声交织，宛如大自然的喃喃自语。使得整个山脉都弥漫在一片朦胧而奇丽的色彩之中，宛如仙境降临人间。

故此，素有“十里长山”之称且作为六朝古都扼江要塞与自然景观集合的幕府丘陵山脉，自古就享有“江山共景、六朝祥土”之美誉。

据考古文献记载， 2019年5月，南京考古工作者在幕府山南麓发现了六朝早期的墓葬群，经过发掘考证，这个墓葬群被确定为三国时期吴国名臣丁奉家族的墓葬‌‌。在出土的文物“买地券”（砖）上镌刻着清晰的铭文：“太元元年八月廿七，良月吉日，大汝庐江安丰离妃，今于莫府山下立冢。建衡三年八月十六日，良月吉日，大男使持节左军师右大司马，徐州牧左护军无难右部都督，大将军安丰侯庐江安丰丁奉，今于莫府山立冢宅葬。”买地券砖刻铭文中的太元元年即是公元251年；建衡三年则是公元271年；“莫府”即“幕府”。

引经据典可知，“幕府”一词最早见于《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的“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幕）府。”幕府最早是指古代将军的府署，因为军队出征使用帐幕，所以称为幕府，幕府中的僚属亦称幕僚。据考证，“幕府制度”最早可以追溯到夏、商时期的家臣和西周时期的命士，真正意义上的幕府制度形成于秦汉时期，并在魏晋时期成熟‌‌。

　　显而易见，2019年5月的考古新发现，不仅丰富了历史考古资料，也以详细的古史证实，早在三国时期，莫府山（东晋时期改名幕府山）即已得名。

当年，幕府山一带虽然地理环境优越，但人烟稀少。于是，吴国（三国时期）将莫府山一带归属江乘典农都尉，即屯田区域。

西晋永嘉末年(311年)，西晋王朝皇族司马睿（琅琊王）、司马羕（西阳王）、司马宗（南顿王）、司马佑（汝南王）、司马纮（彭城王）五位藩王率中原汉族臣民南迁江左建邺（南京），建立东晋王朝。史称“永嘉衣冠南渡”。

据明代仕宦葛寅亮所撰《金陵梵刹志》记载，当年，正因为司马睿等五位司马氏藩王是从“幕府山前渡口”登岸至建邺城邑的，为纪念这一历史性的壮举，故将幕府山前渡口改名为“五马渡”口。之后，五马渡口作为重要的长江渡口，成为北方士民南迁的重要通道之一‌。史籍名著《晋书-元帝纪》中的成语“五马渡江”，即典出于此。

‌东晋建武元年三月初九日（317年4月6日），西晋皇族琅琊王司马睿在江左古城建邺（南京）重建晋王朝，史称‘东晋王朝”。与此同时，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下旨将都城建邺改名为“建康”。随后，东晋开国元勋、丞相王导在兵家必争之地的莫府山上，设置“幕府”（即朝廷中书省），联合南北士族，运筹帷幄。此举无疑为这座原本就弥漫着历史人文气息的山脉，又增添了一抹神秘而庄严的色彩。自此，人们便相沿成习地将莫府山改称“幕府山”。

元朝著名儒士张铉在《金陵新志》中记载：“晋元帝自广陵渡江。丞相王导建幕府于此山，因名”。

北宋诗人杨备曾写下一首七言绝句《幕府山》：“六代繁华一瞬间，平芜远树不胜间。倚楼天暝云如幕，知是琅琊幕府山。”

清代著名小说家吴敬梓在诗篇《幕府山》里写道：“世传王导从晋元帝渡江，建幕府之所在，因以为山名”。

由此可知，早在六朝时期，幕府山不仅是金陵重要的地理标志，更是这座六朝古都的灵魂之所在。

据史志记载，自东晋时期开始，每至“重阳节”（亦称登高节），南京城的百姓们，都会来到幕府山南麓，拾级而上，登临峯顶远眺，谓之“登高祈福”！人们极目远望，江阔天高，烟波浩淼，帆影点点……置身于如此奇幻的天地之间，令人在感受大自然的壮丽与神秘的瞬间，内心便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平和与自在，心怀对自然的善念，祈福岁月静好，流年安然。据说，登山祈福这一民间传统习俗，到了清朝时期达到了鼎盛。为此，清代杰出文人徐寿卿、韵生等人于清朝宣统二年（1910年），将与幕府山相关的“幕府登高”、“达摩古洞”、“永济江流”、“燕矶夕照”等名胜景观，编绘入《古金陵四十八景》一书中。

　　南朝梁国天监年间（502年4月至519年12月），笃信佛教的南朝梁国开国皇帝萧衍（史称梁武帝），邀请天竺高僧“菩提达摩”（菩提达摩后被尊为中国佛教禅宗的始祖）来南朝梁国传教。

高僧达摩到达建康（南京）后，便前去拜会梁武帝，晤谈中，梁武帝询问达摩：“朕即位以来，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纪，有何功德？”达摩曰：“并无功德”。梁武帝曰：“何以无功德？”达摩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梁武帝曰：“如何是真功德？”达摩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梁武帝又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达摩曰：“廓然无圣”。梁武帝曰：“对朕者谁？”达摩曰：“不识”。帝不领悟。达摩知机不契，是月十九日，潜回江北。

达摩与鿄武帝的这段对话译成白话的大意是，梁武帝询问达摩：“我登基即位以后建寺、写经、度僧、造像甚多，我做了这些事有多少功德？”达摩却说︰“无功德。”梁武帝又问︰“何以无功德？”达摩回答︰“此是有为之事，不是实在的功德。”梁武帝不能理解，达摩看两人话不投机，即渡江北上而去。

相传，达摩与梁武帝晤谈后，梁武帝深为自己的自信无礼懊悔不已，当得知达摩决定离开建康前往嵩山少林寺的消息后，他便立即派兵骑着骡马前去达摩寄居之地一一幕府山峭壁上的一座溶洞，试图挽留达摩。然而就在一行人追至幕府山前时，只见前方山路两侧的小山峰突然合扰在一起，将一行人夹在两峰之间，无法前行。此时，已经离开寄居地来到五马渡口的达摩，得知梁武帝派人前来挽留他，情急之下，便在岸边折了一根芦苇投入江中，芦苇瞬间变成一叶扁舟，载着达摩飘然过江。这就是“一苇渡江”典故的由来。人们为了纪念这一有趣的神话传说，故将两座合拢的小山峰取名叫“夹骡峰”（又名夹萝峰）。将位于夹骡峰陡崖之上，奇石嶙峋、曲径通幽的达摩寄居的溶洞，取名叫“达摩古洞”。

明朝洪武年间（1368年至1398年），民间石雕工匠在达摩古洞四壁雕刻了许多佛龛和碑刻，这些雕刻作品既展示了古代工匠的精湛技艺，也为达摩古洞增添了浓厚的宗教氛围‌。

明朝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辞官返乡的杰出思想家、藏书家、古音学家、文献考据学家、诗人焦竑登临幕府山上的达摩古洞，寻幽访古，悟禅问道。此间，他即兴写下一首《达摩洞》‌五言律诗：“神龛沿绿峪，石洞俯苍波。风雨江声壮，鱼龙夜气多。停杯今日望，飞锡向时过。欲问西来意，疏钟度薜萝‌。”这首诗既描绘了达摩古洞的自然景观和历史背景，也表达出其对达摩禅宗文化的敬仰和对自然景观的赞美‌。特别是诗的最后两句，焦竑用浪漫的笔触，仿佛瞬间穿越到了1000多年前（南朝梁国时期）的达摩古洞前，恍惚之间，看见了达摩高僧手持锡杖，飘然而至，他正要开口询问达摩高僧为何而来？然而只闻得空灵且苍凉的钟声在达摩古洞中回荡……。

到了清朝时期，“达摩古洞”被列入《古金陵四十八景》中第二十五景。

　　明朝洪武元年（1368年），僧人“久远”慕名而至幕府山上，被悬崖峭壁临水而屹的“直渎峰”深深地吸引住。于是，久远便在临江一侧宛若刀削一般的悬崖上，构筑了一座阁楼，名曰“观音阁”。当年，这座以铁索穿石系栋，筑于绝壁上的阁楼，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与坚固而精巧的建筑造型，成为长江下游（扬子江段）南岸一个独特的人文景观。

明朝正德元年（1436年），大明朝廷将观音阁扩建为“寺”。这座颇有“涛声怒撼楼三面，石气峭排檐四围”的峭拔之寺，被明英宗朱祁镇‌皇帝赐名为“弘济寺”。使其成为明朝时期著名寺院之一。

明代官吏、高僧、文学家、太子少师姚广孝曾赋诗《题观音岩》：“高阁凌虚如履地，长江万里来无际。世人可到不可留，只许禅僧深夏住。乱帆来往逐云飞，隔岸淮山拥翠微。大士岩间常宴坐，一灯夜照客船归。”

明代官吏、诗人吴俨首曾写下《游观音阁二首》诗篇：“石壁临无地，江流激有声。樯乌依岸宿，水鸟避人行。日度松阴转，风来暑气平。要知形胜在，历历问山名。”“极目江波阔，惊心沙岸摧。倚岩谁搆阁，断石自封苔。水鸟随潮去，风帆逆浪来。江山千古恨，尽付掌中杯。”

明代著名画家、书法家、文学家、诗人文徵明曾到此一游，并赋诗《登观音阁》：“绀殿彤楼凌紫烟，危栏飞磴抚苍渊。阴崖直下千寻铁，秋水平吞万里天。身世波涛舟楫外，乾坤胜概酒樽前。解衾恨不中宵住，白鹭洲南月正圆。”

明代著名文学家、诗人宗臣在七律《登观音山》中写道：“一上孤峰破大荒，吴山楚水共苍茫。云间栋宇垂天渚，江上鼋鼍吹石梁。绝壁昼开风雨色，断虹秋挂薜萝长。吾将从此寻瑶草，黄鹄天风好共翔。”

明代官吏、文学家、诗人顾璘在游历观音阁时即兴写下一首《弘济寺江阁》五言长诗：“北山高无极，江水下浤深。飞阁嵌虚无，宛挂垂萝阴。危柱袅相拄，棂轩控千寻。游目信绝奇，蹑足惧弗任。旁临得平坂，云水际萧森。参差罗高木，倾仄悬灵岑。洪波动其前，浩渺空人心。劳歌不自慰，浊酒时一斟。天长去鸟没，日落清猿吟。欲止神悚惕，踟蹰下空林。”

明末清初著名词人易震吉在其所著《秋佳轩诗余》一书中说：“弘济寺，奇险为金陵诸刹之冠。”

高壁插天、玲珑奇诡的弘济寺，还吸引了诸如大明王朝内阁首辅严嵩、明朝著名文学家徐渭、明朝戏曲作家阮大铖等高官显宦与文人墨客来此悠游畅咏，并留下了大量的诗词、碑刻、画作等文化遗产。

　　据清代《乾隆南巡图》记载，在清朝乾隆年间（1736年至1796年），清高宗爱新觉罗-弘历（乾隆皇帝）曾六次御驾南巡，每次南巡必在江宁府（南京）驻跸，并游览当地的名胜古迹，瞻仰先贤遗风。其在御驾南巡期间，曾先后五次御驾至幕府山上观光揽胜，且每次都会在弘济寺、燕子矶等名胜景点驻足良久，凭槛凌空俯瞰长江辽阔壮丽的景象。

清朝乾隆十六年三月（1751年4月），乾隆皇帝第一次御驾南巡。在他登临幕府山上的弘济寺，观赏了长江雄奇壮丽的景色后，便欣然御笔将弘济寺赐名叫“永济寺”，“济”与“记”同音，才思敏捷的乾隆皇帝将“弘济”改为“永济(记)”，既表示他将永远记住这里，同时又巧妙地避讳了自己的名讳“弘历”，可畏一举两得。弘济寺改名永济寺后，当初被称“弘济江流”的名胜景观，也改名为“永济江流”，并被列入《古金陵四十八景》中的第六景。后来，乾隆皇帝又四次登临永济寺，并为永济寺御笔题赐八首诗篇及楹联和题匾。至今，在幕府山上的永济寺里还遗翰‌有乾隆皇帝题赐的一副楹联：“吴楚江山通广望，华严楼阁总悬居”。

清朝咸丰三年（1853年），幕府山永济寺被攻入南京的太平天国军烧毁。

清末时期（1840年至1912年），大清国朝廷曾对永济寺加以修葺。

1966年，金陵名刹永济寺再次被损毁。

1984年，南京市人民政府筹资对永济寺进行了复建。由于自清朝中期以后，长江水道逐渐北移，导致原本江流浩荡、惊涛拍崖的幕府山北麓不再濒临长江，而是变成了一片江滩。后于1934年（中华民国二十三年），国民政府将这片江滩修筑成一条全长约5.6公里的江边马路（今永济大道的雏形）。故而，由南京市人民政府复建后的永济寺的建筑造型与结构，与历史建筑原貌存在些许差异。但好在睹物兴情，胜景可思，气势宛在。

　　由于幕府丘陵山脉属于岩溶地貌（又称喀斯特地貌），经过亿万年的地质变迁后，形成了诸多奇诡的天然溶洞。在这些石笋丛生、石幔悬挂，恍若异世秘境般的洞穴中，要数在幕府山直渎峰的崖壁上，由东向西，高低错落，绵延排列的三座天然溶洞最为神奇壮观，它们就是洞洞神妙莫测，洞洞奇离怪诞，洞洞玄妙无穷的名胜景点“头台洞”、“二台洞”、“三台洞”。

进入头台洞景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具有江南庭院风格的殿堂，名曰“圆通殿”。穿过这座依山而建，粉墙黛瓦、古朴典雅的殿堂，便是头台洞的入口。在头台洞口外的崖壁上镌刻有一个“寿”字，此字为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史称明太祖）御赐。传说，当年明太祖朱元璋微服至头台洞游历，见一位高僧在洞内捧着钵盂翘首望滴，觉得奇怪，遂问这位高僧在做什么？高僧解释说：“这是‘龙牙滴水’，用这种水煮茶，不仅清醇爽口，还能延年益寿。”明太祖朱元璋听后将信将疑，但喝了高僧用钵盂中水煮的茶后，果然茶香悠长，心静神宁。逐即兴挥毫一笔御赐一个“寿”字。后来，这位高僧请石匠将这个寿字雕刻在崖壁上时，突然一块岩石从崖顶滚落在字旁，仿佛是特意飞来守护这个“寿”字。 故民间戏谑地称此石为“飞来石”。

头台洞又称“上台洞”，其入口在山麓，出口却在峯腰。洞内蜿蜒曲折，洞中套洞。洞内除了龙牙滴水，还有“犀牛望月”、“象鼻洞”、“明代武土”、“仙女出浴”等景观。

二台洞东距头台洞约500米，洞口位于峯腰，且依崖壁构屋，名曰“大士殿”，殿内凿有佛龛。洞内岩壁上镌刻有“普贤菩萨石刻”，洞中有一套洞，深不可测，传说，此洞可通长江下游的江边古城“京口”（镇江)。在二台洞口外，还有“药草园”、“大洄溪胜境”等名胜景观。药草园的设计采用中国传统的江南园林风格，园内以种植名贵珍稀的中草药为主，力求体现“棵棵是药草，株株能治病，月月有花开，步步皆风景”的特色。在药草园一隅的“大洄溪胜境”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每当丰水季节，会有清澈的泉水从山峰上飞溅而下，形成了壮观的瀑布和溪流，从而为二台洞景区增添了不少灵动之气。

二台洞的西边是三台洞。三台洞分上、中、下洞，洞顶钟乳下垂，下洞中有一泓地下溶洞泉，泉瀑水满，水底石脉，清晰可辨。名曰“观音泉”。泉旁筑有石梯，拾级而上，可至中洞、上洞。中洞出口处即是依崖而筑，三面设有隔扇的“玉泉阁”，倚窗眺望，满眼皆如诗意般的绿色美景，让人沉醉其中，感受无尽的浪漫。

从玉泉阁旁的石磴道依崖迂回而上，渐登渐高，直到只能容下一人再循梯攀登几级台阶，便攀登至凌空修筑在山巅峭壁上的“望江亭”（即上洞出口处）。站在似如“燕巢”贴在峭壁上的望江亭中，决眦远眺，江水与碧空相接，白鹭翩飞，似点点白帆，从天际缓缓划过，此等景致，真乃天地间绝妙之自然画卷，令人对大自然无尽的敬畏与向往之情油然而生。

清代著名诗人华长卿曾有诗为证："仙境灵岩几度寻，观音门外拜观音。攀梯独访三台洞，掬饮清泉洗俗心"。

　　在幕府丘陵山脉东北端的直渎峰下，有一座与永济寺参差对翼，三面突兀于江中，矶丘地层陡立，‌巉岩峭壁，形似一只昂首挺胸、展翅欲飞的燕子的小山峰，这便是名闻遐迩的历史文化名胜景点，享有“万里长江第一矶”之誉的“燕子矶”。

由白垩纪上统浦口组赭红色巨厚层-厚层状砂砾岩层组成的幕府丘陵山脉，因岩性坚硬，垂直节理发育，再加上受到长江流水长期侵蚀冲刷，最终将幕府山直渎峰下这座三面环水，凭岸临江的山岩峭壁，演化成了形若“飞燕凌空”的石矶地貌特征。

清代著名学者、诗人潘次耕在游历燕子矶时，曾赋诗赞曰：“临江峭壁不知数，第一玲珑燕子矶。拍水悬涯长剪剪，穿云乱石乍飞飞。草香断续来城阙，梵刹高低出翠微。截住洪流关地轴，分明形圣锁王畿。”

西、北、东三面丹岩翠壁，矶顶朱栏碧树、玲珑秀美的燕子矶，既是自然与人文景观完美融合之地，更是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历史记忆的重要场所。

据史志记裁，自古燕子矶便是重要的长江渡口和兵家必争之地。仅举几例如下：

例一，东汉建安二十五年（220年），吴国的奠基者孙策率部在燕子矶渡口弃舟登岸，直入“金陵”（南京）腹地。后其弟孙权在这里称帝建都。

例二，西晋成宁五年十月、东吴天纪三年十月（279年11月），晋武帝司马炎谋划伐吴，命大将王濬建造舟舰。《晋书·王濬传》中记载：“濬乃作大船连舫，方百二十步，受二千余人。以木为城，起楼橹，开四出门，其上皆得骑马来往。”从此这段描述，可见其船之大，威猛无比。翌年（西晋太康元年）3月，晋军主帅王濬发自成都，攻伐吴国。此时的吴国，业已衰落，面对王濬的进攻，仍不敢怠慢。于长江沿线布置兵将，设置障碍，以阻击晋军。并在燕子矶这一“江险碛要之处，以铁锁楼截之。又作铁椎，长丈余，暗置江中，以逆巨船。”谁知，王濬部下截获吴国细作，得知详情。于是王濬准备了数十个和战船相当大的竹筏，在筏上缚草为人，披甲持杖，令善水战的兵士，划筏先行。并在筏上用草绳做成巨大的火炬，浇上麻油，竹筏所过之处，带起阻挡的铁椎，然后点燃火炬，熊熊烈火，硬是把那些铁椎、铁锁烧断融化，沉入江底。王濬亲率战舰，顺流鼓棹，挥师建业（南京），俘虏吴帝孙皓，吴国灭亡‌。

例三，南朝梁太平二年 （557年），北齐王朝的军队渡江攻打南朝陈国。陈国开国皇帝陈霸先亲自率军驻守燕子矶，阻击北齐军队，最终使得北齐军队南下的计划告破。

例四，元朝至正十六年三月（1356年4月），农民起义军将领朱元璋率部在燕子矶渡口登陆，攻打“集庆路”（南京）。后于1368年（明朝洪武元年）在这里建立大明王朝，并统一中国。

例五，清朝道光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四日（1842年8月29日），侵华英军的军舰进逼南京下关江面，随后英军在燕子矶抢滩登陆，察看地形，并扬言要进攻南京城。在英军坚船利炮的威慑之下，大清国钦差大臣耆英、伊里布和两江总督牛鉴，妥协退让，委曲求全，被迫在下关的静海寺与英军议和。

上述举例的几个历史事件，足以证明燕子矶在历史上的重要战略地位。

　　据历史文献记载，1934年（中华民国二十三年），国民政府在修筑幕府山北麓江边马路之时，将临水窥陆的燕子矶正式辟为市民公园。

新中国成立后，南京市人民政府对“燕子矶公园”进行全面保护性修缮。

1958年，燕子矶公园重新对外开放。

1991年7月，燕子矶公园被南京市人民政府认定为市级风景名胜区。

2005年，燕子矶公园被评定为国家AA级旅游景区。

笔者登临海拔高度38米，占地面积53000平方米（其中水上面积11000平方米），地质遗迹珍奇独特，自然风光雄浑壮丽，人文景观丰富多样，民族风情古朴浓郁的燕子矶，仿佛是进入了一座玲珑奇巧的江南古典园林。园内以丹崖翠壁为主体，就矶建园，因势造景。自东晋以来，在燕子矶上陆续建造的亭台楼阁，种植的各种奇花异草、藤萝翠竹，自然生长的青檀古木，浑然天成的奇岩怪石等名胜景致，无不镌刻着历史的深邃与文化的醇厚，散发着令人沉醉的古韵幽香。

燕子矶（公园）入口处的山门虽然很不起眼，但山门上方横匾上镌刻的“燕矶临流”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令人顿生肃然起敬之感。

跨入镶嵌在粉墙黛瓦中的山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用山石铺就的蹬道，拾级逶迤而上至半山腰，又见一座圆型山门，山门上方镌刻“南巡蹬道”四个行书大字。阅读竖在山门旁边的告示牌得知，当年，因乾隆皇帝御驾南巡时，五次登临燕子矶顶，都是从这条蹬道上去的，故此蹬道被冠名“南巡蹬道”。

在南巡蹬道两旁山岩上，生长着几十棵唯燕子矶上特有的原生青檀古树。“青檀”属于石灰岩指示植物，它们先从岩石缝隙中长出粗壮的根，然后盘根错节抱石而生，树干遒劲扭曲向上，树影婆娑，郁郁苍苍。在圆型山门一侧，有一棵树高27米，树围250厘米，迄今树龄已达520年的青檀古树。据说，这棵青檀古树已获得“金陵十大树王"的称号，位列第六名。有趣的是，这棵青檀的树干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树洞，像是大自然赋予的一种独特印记。静静地伫立在这棵古老的青檀树下，让人深深地感受到一种生命的厚重与深邃，它就像一位历经时光沉淀后的智者，在岁月的长河中沉吟不语；又像一座屹立不倒的丰碑，见证燕子矶的四季轮回与更迭； 更像一首震撼心灵的自然交响诗篇，以其磅礴之势彰显着生命的坚韧与独特的气质。

　　据史料记载，自古以来，登临燕子矶的仕官商贾、文人墨客络绎不绝，并留下诸多镌刻题咏。其中，尤以清高宗爱新觉罗-弘历（乾隆皇帝）的御笔题咏，最为引人注目。

朝乾隆十六年（1751年）暮春，乾隆皇帝第一次御驾南巡，在登临燕子矶巅观光揽胜时，被这里的氤氲之息和自然奇观所折服，逐即兴御书了“燕子矶”三个大字，和一首七言绝句《题燕子矶》：“当年闻说绕江澜，撼地洪涛足下看。却喜涨沙成绿野，烟村耕凿久相安。”这首七绝诗篇既描绘了江南一派太平盛世景象，也蕴含了乾隆皇帝对自然之美的无限向往和热爱之情。当年，时任大清国江宁知府的刘墉‌逐在燕子矶巅建造了一座双层六角重檐、玲珑精致的亭子，并在亭子的六个飞檐翘角下，均坠有六足铜铃，风吹铃响，清脆悦耳，可远扬十里。亭子中央竖有一块石碑，石碑正面镌刻着乾隆皇帝御题的“燕子矶”三个擘窠大字，石碑背面镌刻着其御题的七绝诗《题燕子矶》。于是，此亭名曰“御碑亭”。后世一位佚名诗人在御碑亭中柱上题写了一副楹联:“白云悠悠矶头月涌千骢过，往事渺渺江上风清一燕来 。”

据说，清高宗爱新觉罗-弘历（乾隆皇帝）一生写了四万余首诗，这首七绝御题《题燕子矶》为其最为得意之作之一。

笔者站在巉岩嵯峨的燕子矶巅，感受阵阵江风的轻拂，顿觉心旷神怡。目光所及，是辽阔的江面。远方，水天相接，形成一条美丽的分界线。白云悠闲地飘过，让人倏然有一种“眼见长江趋大海，青天却似向西飞”的感觉，好不惬意快哉！江面上，巨轮犹如小舟缓缓而行，偶尔有几只白鹭从江面掠过，仿佛是来呼唤这只千古不变英姿的“燕子” ，一同去遨游苍穹。

据地质文献记载，南京（金陵），地处吴（国）头楚（国）尾。长江经“楚尾”流向“吴头”，由西南转向东北，拐了一个大弯，燕子矶恰好雄踞于这个拐弯处。浩淼的江水怂恿惊涛拍打着矶岩汹涌东去，形成了“一石吐江，三面悬绝”的壮观景象。故此，伫立燕子矶巅上的御碑亭中，便可近览渡口轮驰，远眺八卦洲地，东瞻气势如虹的南京长江二桥，西望嶙峋嵯峨的幕府丘陵山脉。眼前这如诗如画般的壮丽景色，不仅使孤陋寡闻的笔者心胸豁然开朗，更让笔者真切地领略到了人类与大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此刻，沉浸在这片恬静与安逸之中，让人不由得忘却了尘世的纷扰与烦恼。心灵得到了一种释放与净化，仿佛所有的纷扰与烦恼都随着江水东去，留下的只有内心的那份从容与自在，平静与满足。

　　由于燕子矶属于丹霞色砾岩山体，错落层叠，险峻峭立，经过亿万年的岩石风化，矶顶上散落着不少形状各异的矶石。在御碑亭西面的蹬道旁，有一个内凹外呈椭圆形的奇石，酷似古代的酒器爵，故名曰“酒樽石”。正是这个“酒樽石”曾引发了一段“吞江醉石”的千古佳话。传说，唐朝开元十三年（725年），时年二十五岁的诗人李白（字太白）辞家出蜀远游，自三峡泛舟顺江而下，夏季游庐山，秋季游金陵。在一个月朗风清的秋夜，李白登临燕子矶，独览月夜江天，徘徊于酒樽石旁，对江酹月，持觞问天。酒酣之际，逐题壁挥毫而就“吞江醉石”四个大字，以此神绘燕子矶三面环水，兀立江天之中的雄姿。可以想象一下，诗人这一境界旷远、壮怀浪漫的向壁题字，是将月白风清下的燕子矶喻作欲醉的巨人，以酒樽石为盏，以长江水为酒，欲醉吞浩浩之长江。这般如此这般之才情，如此这般之胆魄，如此这般之豪宕，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李太白独有。笔者在“酒樽石”前驻足良久，静静地欣赏着这位以月为友，以酒为伴，以诗寄情，以剑抒怀的浪漫主义大诗人的文字风采。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这是多年后李白在《将进酒-君不见》一诗中的酒后豪言，岂料，却先在这里得到了最为淋漓尽致的诠释与展现。

从矶顶绿树掩映的木质栈道西行，然后沿着一条从山岩石缝间筑成的护栏石阶窄道，缓缓拾阶而下，行至山腰处便见一座四角飞檐的小亭子，名曰“俯江亭”。笔者于亭中小憩片刻，再凭栏俯瞰，只见江中激流回旋，惊涛拍涯，波涛起伏，声若吼雷。其惊险之势令人不免有些心旌神摇，志荡魂驰。明代诗人欧大任曾赋诗《燕子矶上俯江亭》曰：“江流渺渺早潮回，江上孤登百尺台。万里楼船春浪里，片帆东过海门来”。

离开俯江亭，继续沿着丹岩窄道扶栏迂回而下，只见沿途丹崖绝壁上镌刻着许多先贤名士的题咏。据清代《同治上江两县志》记载：“燕子矶俯江诸亭，白云扫空，晴波漾碧，西眺荆楚，东望海门，离人估客，或乃夜登，水月皓白，澄江如练，景物尤胜，故自晋题咏于此独多矣！”果然如此，这些镌刻在摩崖石壁上的锦囊佳句，每一首都蕴含着独特的韵味和意境，值得细品。如：明末清初杰出诗人和画家龚贤的《晚出燕子矶东下》：“江天忽无际，一舸在中流。远岫已将没，夕阳犹未收。自怜为客久，转觉到家愁。别酒初醒处，苍烟下白鸥。”这首对仗工整、音韵和谐的五言律诗，既是一首描绘江天、远山、夕阳等自然景象的佳作，又是一首表达诗人深情思乡的心曲。诗中通过借景抒情和直抒胸臆的手法，透露出诗人对家乡的思念与近家情怯的复杂情感，让人深感其情真意切。又如：清代诗人厉鹗的《归舟江行望燕子矶作》曰：“石势浑如掠水飞，渔罾绝壁挂清晖。俯江亭上何人坐？看我扁舟望翠微。”诗人在舟中南望，见燕子矶山石的形势，犹如一只燕子掠水飞空。胆气过人的渔人 ，竟能在绝壁上施网，诗人在观赏矶上亭子，自己却成了亭中人观赏的对象。这首七言绝句纪行写景 ，且从中提炼出了一种消美多趣的诗情画意，很耐人寻味。再如：清高宗爱新觉罗-弘历（乾隆皇帝）御题的一首七言律诗《游燕子矶》：“一峰飞插长江里，其势翩翩如燕子。我来四度亦四登，翠壁丹崖信如绮。地险山川虽有言，失守诚同衣带水。凛乎驭朽磐石安，底须天堑徒恃此。”这首诗既描绘了燕子矶的壮丽景色与历史沧桑，又表达了乾隆皇帝对燕子矶险峻风光的独特感悟。

　　离开俯江亭，继续沿着丹岩窄道扶栏迂回而下，只见沿途丹崖绝壁上镌刻着许多先贤名士的题咏。据清代《同治上江两县志》记载：“燕子矶俯江诸亭，白云扫空，晴波漾碧，西眺荆楚，东望海门，离人估客，或乃夜登，水月皓白，澄江如练，景物尤胜，故自晋题咏于此独多矣！”果然如此，这些镌刻在摩崖石壁上的锦囊佳句，每一首都蕴含着独特的韵味和意境，值得细品。如：明末清初杰出诗人和画家龚贤的《晚出燕子矶东下》：“江天忽无际，一舸在中流。远岫已将没，夕阳犹未收。自怜为客久，转觉到家愁。别酒初醒处，苍烟下白鸥。”这首对仗工整、音韵和谐的五言律诗，既是一首描绘江天、远山、夕阳等自然景象的佳作，又是一首表达诗人深情思乡的心曲。诗中通过借景抒情和直抒胸臆的手法，透露出诗人对家乡的思念与近家情怯的复杂情感，让人深感其情真意切。又如：清代诗人厉鹗的《归舟江行望燕子矶作》曰：“石势浑如掠水飞，渔罾绝壁挂清晖。俯江亭上何人坐？看我扁舟望翠微。”诗人在舟中南望，见燕子矶山石的形势，犹如一只燕子掠水飞空。胆气过人的渔人 ，竟能在绝壁上施网，诗人在观赏矶上亭子，自己却成了亭中人观赏的对象。这首七言绝句纪行写景 ，且从中提炼出了一种消美多趣的诗情画意，很耐人寻味。再如：清高宗爱新觉罗-弘历（乾隆皇帝）御题的一首七言律诗《游燕子矶》：“一峰飞插长江里，其势翩翩如燕子。我来四度亦四登，翠壁丹崖信如绮。地险山川虽有言，失守诚同衣带水。凛乎驭朽磐石安，底须天堑徒恃此。”这首诗既描绘了燕子矶的壮丽景色与历史沧桑，又表达了乾隆皇帝对燕子矶险峻风光的独特感悟。

　　在燕子矶众多的摩崖石刻中，有一首《咏燕子矶》的俳谐体诗，颇为引人注目且有趣。诗曰：“燕子矶兮一秤砣，长虹作杆又如何？天边弯月是钩挂，称我江山有几多！”这首看似通俗直白，实则格调雄迈豪放，气贯长虹的诗作，为明太祖朱元璋御题。传说，明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后，在一个中秋之夜，乘着月色，带着左右随从微服巡游燕子矶，正巧遇上一群书生在此赏月吟诗。一位书生以燕子矶为题，仰首慨叹道：“燕子矶兮像秤砣”，此言一出，众人愕然，一时间无人能对出下一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明太祖朱元璋见状，略一沉吟，然后悠然吟道：“燕子矶兮一秤砣，长虹作杆又如何？”书生们听后皆面面相觑‌，心里嘀咕：“怎么这么俗，这也算诗？”此时，明太祖朱元璋全然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依旧神情自若地反问书生们：“既然有秤有杆，那么钩在哪里呢？”这时，只见他手指天边的一钩弯月，高声吟道：“天边弯月做钩挂，称我江山有几多！”这后两句一出，书生们顿时一片哗然，纷纷赞不绝口，连声说到:“好诗！好诗！”

细品明太祖朱元璋御题的这首《咏燕子矶》，可以看出这位皇帝具有相当深厚的文学功底和丰富的想象力，非一般学识之人所能及。人所共知，诗歌既是语言的艺术，更是思想的精华。这首采用了大开大合比兴手法的俳谐体诗作，就像猛虎行于山林之中，威风凛凛，百兽皆惊，莫敢与之争。那股子帝王之气尽显无疑。

可以说，明太祖朱元璋的这首《咏燕子矶》，不仅将诗词的格调与意境推向了极致，更饱含着这位帝王对世事沧海桑田的无限感慨，以及对生命印记的深切感悟。令人激赏千古！

笔者手扶护栏仰头，一边诵读细品古人留在绝壁上的一首首题咏，一边在想，眼前的这一片摩崖石刻，不但赢得了如过江之鲫般的文人墨客们的推重，还赢得了几位“千古一帝”的垂青。其因在于“摩崖石刻”这一通常镌刻在险峰巨石或风景绝佳之处的书法艺术形式，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这样的记录方式尽管历经风雨的磨砺，却依然保留其“熠熠生辉”的本色，成为一种传承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重要“载体”，且与浩浩万里长江一道，咏唱不绝，绵延千秋。

　　笔者聚精会神地诵读品赏完燕子矶上的摩崖石刻，已近黄昏时分。于是，继续延丹岩窄道盘曲而下，跨过一座石拱桥，便来到坐落于崖底矶丘上的“观澜亭”。据说，此处为观赏“长河落日”的绝佳之地。在《古金陵四十八景》中，排名第七的“燕矶夕照”名胜景观，便出自于此。

黄昏时分，笔者伫立在观澜亭中，骋怀游目，西边天际一轮火红的夕阳正默默地燃烧着，把周围的云彩和长江灼成了灿烂的红色，余辉如金纱般轻轻洒落在燕子矶上，使其丹崖赤壁的轮廓愈发清晰，落日行舟的江面上，闪烁着金色的光点，宛如无数颗璀璨的宝石在闪耀‌。此刻，大自然以其大气磅礴的笔触，勾勒出了一幅由金辉、长河、舳舻、奇峰丹崖组合而成的绝美画卷，从而将“燕矶夕照”极尽完美地呈现出来！面对眼前这一罕见又神奇的壮观景象，笔者已完全沉湎在如宋代诗人张耒笔下“落霞更在夕阳西”般壮阔深远、美到极致的意境之中。以笔者拙见，“燕矶夕照”之美，不仅在于它的色彩、形态和变幻莫测，还在于它给人以无限的遐想，更在于它所蕴含的人生哲理。夕照的出现，让人不禁思考生命的真谛，以及如何在有限的生命时间里，追求无限的美好。

百闻不如一见，久负盛名的《古金陵四十八景》之一的“燕矶夕照”，果然是往昔所闻尽皆属实传言。

落日的余晖渐渐散尽，笔者返回燕子矶巅上。此刻暮色已将脚下的矶石和不远处的幕府丘陵山脉熔铸成了青铜色。江风掠过石刻斑驳的御碑亭，仿佛要将六朝金粉与明代烟尘细细筛落，化作成江中点点渔火。远处横跨在浮光跃金的江面上的南京长江二桥，恰似一道斑斓的长虹，与江中倒影交相辉映，共同绘就了一幅蔚为大观的自然美景。

　　暮色渐浓时，意犹未尽的笔者告别了燕子矶，继续徜徉在幕府山北麓的江边大道上，此时日暮下的长江与天空似乎连成了一片，显得沉稳、安详。面对此情此景，笔者不禁浮想联翩……从青藏高原到巴山蜀水，从荆楚粮仓到江南水乡，万里长江以其悠远的时间跨度和壮阔的空间广度留下了众多历史文化遗存，造就了无数江山胜景和人文胜迹，这条跨越时空的壮丽长河，滋养着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培育了中国人深厚的家国情怀。由此观之，在这条全长6397公里‌的河流上，金陵（南京）是唯一的跨江古都，长江成就了这座城市的山川形胜和文化底蕴。在素有“龙蟠虎踞”之称的金陵，就以被冠以“虎踞”之名的幕府丘陵山脉而言，这座经受了亿万年浪花摩挲的绵延起伏的赭红色山体，既是金陵城西北的天然照壁，亦是长江文明的精神砥柱。观其临江绝壁，就像一部竖立的史册，仿佛每道岩缝里都藏着金陵王气与江湖烟雨的博弈筹码。君不见，嶙峋的矶石上仍然回响着“衣冠南渡”的马蹄声；六朝楼船的残桅与现代集装箱货轮的塔吊，在粼粼的波光中完成了跨越千年的对望。当一艘艘货轮驶离“五马渡口”，犁开金色的江波，幕府山投下的巍峨倒影，便成了镌刻在长江肌肤上的城市钤印。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如今的幕府丘陵山脉（今称幕燕风景名胜区），仍以其保存完好的生态系统，独特的“王者之气”和清幽秀丽的自然景观，吸引四方游人纷至沓来。尽管有着“十里长山”之称的幕府丘陵山脉主峰的海拔高度不足三百米，但其以“似散而实聚，似断而实续”的山形，为历史文化名城南京勾勒了一幅“青山隐隐水迢迢”的独特美景。山上常年植被茂密，山林掩映，并在四季更替时展现出不同的风貌，春天山花烂漫，夏天绿树成荫，秋天红叶如火，冬天银装素裹。一言蔽之，充满着神奇与独特魅力的幕府丘陵山脉，既有令人叹为观止的自然景观，又承载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和生态价值，成为人们领略自然风光与探寻历史文化的绝佳去处。

2025年3月12日拙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