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低语

张海清

<p class="ql-block">  老房子要拆了,翻建新中式的二层新居。自从腊月老公拍板后,从正月初几,就开始了老房子杂物的清理工作。</p> <p class="ql-block">  清理杂物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陪伴我三十年的老房子,居然是个无尽的宝藏,竹筐簸箕、木据铁锹、玻璃电线、马鞍绳索、奶奶留下来的捶布石、婆婆的樟木皮箱嫁妆…啥都有,前到解放初期,后至改革开放,大到墙柜家具,小到铆钉砂纸,婆婆什么都舍不得扔。七八条棉花做的老裤,还是过去最老的款式,絮的厚厚的棉花,可以看见一行一行的紧密的针脚,虽然婆婆羊毛棉裤,保暖,一样不少,又轻巧又时尚,但婆婆仍把老棉裤当成挚爱的宝贝;旧床单,旧被罩,小布头,小零碎,她依旧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包成一个一个的小包裹;老式笔记本一摞摞,发了黄的信纸一张张,无一例外都想留下。对于这些,除了偶尔泛起的责怪,更多的,是对婆婆的理解。婆婆是60后,那个年月,家里很穷,婆婆带着三个孩子两位老人在家里务农,挣工分,公公在外面做装修活儿,我能想象得出,不到一米五的婆婆,是怎样推着堆满了青棒子秧的小推车,从杂草满地的庄稼里歪歪扭扭地一步一步挪出来的。常常听婆婆说,因为家里穷,缺粮少油,春天以后,婆婆会把花椒叶子摘下来,剁碎,放在锅里煸炒,煸出了油脂,炒出了花椒特有的香味,拌在陷里,做成大陷饽饽,填饱一家六口人的胃口。改革开放以后,虽然日子越来越好过,但婆婆仍然省吃俭用,多余的一分钱也舍不得乱花,二十几年,能攒出一座数一数二的插扉走廊的大房子,不得不佩服婆婆公公真是一对过日子的高手。</p><p class="ql-block"> 所以,我真的理解婆婆,四十年了,这里的一砖一瓦,一针一线,一捧泥土,一盆花草,一个物件,都是婆婆揉碎了月光,倾尽了辛苦,省吃俭用置办起来的,这些东西承载着婆婆生活的艰辛,遥远的回忆,但更多的,是对新生活的希望和憧憬。深深浅浅的路,磕磕绊绊的走,油盐酱醋里咀嚼着平凡日子的香甜,喜怒哀乐里浸润着孩子成长的快乐,老屋就是时光的容器,它见证着时光的流转,经历了无数个日夜的星辰和风雨,记载了这个家多少感人的故事,这些又怎能忘记?</p> <p class="ql-block">  闺女从北京市区赶回来,想回老家留张相片。昨天,大姐也打电话过来,要到老房子来看看,照张相片,留个影。</p><p class="ql-block"> 大姐自从初中毕业后,就随着公公在建筑队干装修活儿,她急脾气,争气要强,干活干净利索,为了这个家,小小的年纪,没少吃苦。大姐指着双层的玻璃窗说,自从八六年房子盖好后,每年过节,家里的双层玻璃窗都是大姐带着二姐登着梯子,用一块一块的抹布擦得干干净净,院子里晾台底下铺的石头,都是她带着二姐一块一块捡来的。所以,大姐是家里的老大,也是为这个家出力最多的人。上小学的时候,公公在外面打拼,婆婆拉扯着一家人过生活,大姐就成了婆婆最好的帮手。每次说到这些,大姐就会很激动,婆婆推着堆满小山一样高的大青棒子秧的小推车,大姐在前面扛着一根绳子弓腰驼背,用尽吃奶的力气,拉着车前行,每次讲述到这段过往,大姐就像痛诉旧社会资本家那样深恶痛绝,可以感受到,那段穷困得不堪回首的日子,就像一把刀,无情地划过大姐纯真柔嫩的青葱岁月,年龄长了,虽然伤口已经结痂,但一旦提起,大姐仍然会心潮澎湃,心意难平。</p><p class="ql-block"> 听着大姐娓娓道来,不知不觉,心里的暗流悄然翻涌,眼眶微微发热,这里有大姐儿时的记忆,有父母缝缝补补的温暖,有姐妹兄弟纯真的情谊,有着和老房子最深的爱恋。大姐是来和老房子告别的,虽然是只言片语,但满满的眷恋和不舍,她结婚到婆家三十几年,心却永远留在了这里。在别人的眼里,老房子老了,破了,残砖破瓦,油渍斑驳,失去了从前的光鲜时尚,但在大姐的心里,那些沉睡的灰尘,发黄的墙壁却从来没有在她的心里停留过,老房子永远的明亮的,美丽的,温暖的,这里,是她的根,就像她深爱的父母,虽然满脸皱纹,虽然步履蹒跚,但她给予父母的那份清澈的,炽热的爱,却永远激情澎湃,从来没有停止过。</p> <p class="ql-block">  春寒料峭,挖掘机振臂高呼,老屋轰然倒塌,但老屋满含深情的相拥,轻声低语的倾诉,却永远不会消逝,她会永远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散发一束朴素温暖的光,照亮我们前行的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