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喜雨

夏 至

昨夜，檐角滴下的清音，很有节奏感，一阵紧似一阵，到拂晓才慢慢的停下。

雨下了一夜，还伴有雷声。

我拉开窗帘看了一回，路灯下的雨，像是细密斜斜的针脚，正在织着春天的锦绣。

天光漫过纱帘时，我推门出屋，看见院里嵌满了珠玉。

海棠的胭脂扣还未解开，花苞尖上噙着水珠，像抿了半口青梅酒的少女，醉意将散未散。

牡丹刚抽出的新叶还未全展，叶脉里蓄满银亮的星子，风一碰就簌簌滚落，在麦冬草上碎成更细的银粒。

最泼辣的当属围栏边上的迎春。

金箔似的花瓣兜着水晶盏，昨夜贪杯多饮了几碗佳酿，现在还香汗淋漓，湿透了鹅黄裙。

草色是刚研开的青黛，每条叶片上都接着夜里坠落的星星。

李树的枝桠上，去年结的疤痂成了琥珀匣，裹住剔透的雨珠。

一群麻雀掠过，带起一阵铃响，千百颗银坠子齐齐颤动，晃碎了倒映其中的楼宇和天幕。

青坪上的露水，浸湿了鞋面，一阵乍暖还寒的凉爽，我打了一激灵。

泥土吐出了储藏一冬的能量，正在孕育草芽的清涩，有股子淡淡的，早春才有的泥腥味。

伸手碰了碰海棠枝，花苞上的水珠倏地滑进我的手心，凉意顺着掌纹漫成蜿蜒的溪，这是春姑娘最郑重的吻手礼。

檐溜仍在不紧不慢地滴答，将石阶上的青苔又延展了寸许。

那些晶莹的珠子还在枯枝间流转，有的渗入树皮化着了年轮里的陈酿，有的蒸发成雾，又汇聚成云，酝酿着下一场灌溉。

淅沥沥的雨水原来是那吻我手的春姑娘，她用银针引彩线，要将天与地、枯与荣、睡与醒，细细密密地织就连绵的锦缎，把无垠的春色铺满人间。

清晨的东风轻拥，让人神清气爽，拂过枝头，梢上的珠子成了晃动的棱镜。

每滴剔透的水晶里，都有个繁花似锦的春天。

昨夜的雨，不就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春夜喜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