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雷惊蛰始

知无不言

<p class="ql-block">“今朝蛰户初开,一声雷唤苍龙起。”宋人吴存赋《水龙吟》词,开篇就说,蛰户初开,雷声乍起,把潜伏了一个冬天的苍龙给惊醒了。从此,百花竞放,千山争润,他念念不忘的就是这锁不住的“太平春霁”:“爱青青门外,万丝杨柳,都撚作、长生缕。”春雷一响,惊蛰就从容不迫地到了,春天的绚烂也就一览无余地铺陈开来:桃花在东风里浅笑,黄鹂在柳梢头初鸣,牧童在牛背上放歌……在雷公略显大声粗气的唤醒下,天地间的欣欣向荣,就像清人吴绮在《花朝喜晴是日惊蛰》中的咏唱,有着藏不住的千娇百媚:“霁色佳辰好,山窗尚薄寒。草痕将次第,花信已平安。粉蝶经时见,银蟾着意看。欣欣应有望,春事待凭栏。”</p> <p class="ql-block">按照斗转星移的说法,斗指壬,就是惊蛰到来的时候。春雷始鸣,是这个节气里说一不二的标志。仿佛在说,不管是躲躲藏藏的,还是在打着瞌睡的,都该抖擞起精神来,要开始在细雨的滋润中“春种一粒粟”了。农谚有云,“春雷响,万物长”,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春雷初动,发声启蛰。对此,唐人刘长卿在《惊蛰》诗中有过如下的形象描述:“忽闻天公霹雳声,禽兽虫豸倒乾坤。”而从时令的征候来看,元人吴澄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道出了惊蛰的由来:“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其实,惊蛰最早叫启蛰。汉景帝名刘启,为了避讳,便将启蛰改作了惊蛰。在我看来,一个“惊”字,倒是把这个节气激“活”了,没有改回去也就不奇怪了。白居易云,“震蛰虫蛇出,惊枯草木开”,是说出了惊蛰时令的生动气韵的。</p> <p class="ql-block">惊蛰一到,暖意渐起,也意味着仲春的如约而至。惊蛰里的三候,就带着化不开的浓情蜜意。一候桃始华。从浅浅的粉,到淡淡的红,春风十里中,桃花开了,把一路的沉醉都挂满了枝头。宋人严蕊在《如梦令》中的低吟,道出了桃花的“灼灼其华”,不醉倒在花阴下怕是不肯罢休的:“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二候仓庚鸣。仓庚就是黄鹂。黄鹂的鸣唱,就是春日里最温婉的一声问候。在唐人杜少陵的眼里,虽然西岭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但黄鹂的浅唱,仿佛在告诉我们,春天就在杨柳舞动春风的旖旎中:“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三候鹰化鸠。鹰是鸷鸟,而鸠则类如今之布谷。在古人看来,春和景明时,连老鹰都变得像春鸠一样温顺了。在唐人元稹的笔端,鹰化作鸠,是惊蛰里一道欲说还休的风景,他在《惊蛰二月节》中是这么不吝赞美之辞的:“阳气初惊蛰,韶光大地周。桃花开蜀锦,鹰老化春鸠。时候争催迫,萌芽㸦矩修。人间务生事,耕种满田畴。”</p> <p class="ql-block">惊蛰这天,天上有雷神击鼓,人间也要顺应天时而蒙鼓皮。《周礼》载曰:“凡冒鼓,必以启蛰之日。”宋人舒岳祥有“一鼓轻雷惊蛰后”的诗句,说的就是惊蛰击鼓的习俗。平地一声雷,爬虫走蚁都出来逍遥了,所以,惊蛰当日,人们要熏燃艾草或者洒上石灰,用以驱走蛇、鼠、蚊、虫,并能驱散家中的霉味。唐人孙思邈在《千金月令》中就说过:“惊蛰日,取石灰糁门限外,可绝虫蚁。”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打小人”以驱除霉运的习惯。在这一天,还有“祭白虎”的仪式。白虎为兽中之王,也是口舌、是非之神。据传,惊蛰日,白虎在觅食时会出口伤人。祭拜时,要以猪血喂之,并将猪油抹在老虎的嘴上,它就不会搬弄是非了。</p> <p class="ql-block">“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这是唐人韦应物眼中田家的惊蛰,一声惊雷,就是催耕的号角:“丁壮俱在野,场圃亦就理。归来景常晏,饮犊西涧水。”在《鹧鸪天》一词中,清人奕绘也为我们描画了一副春气暖、农事忙的景象:“惊蛰先开荠菜花,一年春事渐繁奢。相思河畔青青草,独秀溪边嫩嫩芽。闲意态,野生涯。盈筐荐饭美无加。世间一种甜滋味,留与高人子细夸。”这让我想起了草长莺飞时的浪漫叙事,它们都镌刻在惊蛰的乍暖还寒里,不可磨灭;在春风浩荡中,我还想起了那些熟悉的人和事,就像农谚说的那样,“到了惊蛰节,锄头不停歇”。春雷滚滚中,为了播下希望的种子,我曾经学着父亲的样子,挥着锄头,在惊蛰的暖阳里挥汗如雨过,这大概也是无法忘却的记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