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童年和青春

张文权

　　娘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示范接下来的步骤。她将那些半生不熟的饼子放在案板上，用刀切成碎块，那碎块大小均匀，如同精心雕琢的宝石。

锅里添上几瓢清水，爹大火烧得热气腾腾，娘将切好的饼子碎块倒入锅中，让爹继续小火烧柴。锅里的水渐渐沸腾，冒出一个个小泡泡，仿佛在欢快地跳跃。娘站在锅边，眼神专注，不时用勺子轻轻搅拌，那动作温柔而有节奏，如同在为这锅饭跳一支优美的舞蹈。

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淌，锅里的萝卜丸子饭在小火的炖煮下，渐渐变得软糯入味。那香味也愈发浓郁，从锅里飘散出来，弥漫在整个厨房，继而飘到院里，引得邻居们纷纷探出头来，好奇地询问：“这是做的啥好吃的，怎么这么香？”娘微微一笑答道“萝卜丸子饭”。

　　趁着娘做饭的空隙，我缠着哥姐，央求他们带我出去玩。学校就在家西边不远处，隔着一条小路。出了门，就看见心忙叔在向我们招手，他那张脸在昏暗下显得格外神秘。我拉着哥的手，一路小跑来到心忙叔跟前。

心忙叔神秘兮兮地对我们说：“黄老师锅屋里有两抱麦根子柴火，咱不如在大柳树下燃起火堆，引树上的大嘹喉子下来，逮住了做清炖水煮蝉头肉吃好不好”？

听到这话，我的眼睛一亮，兴奋得如同发现了宝藏。飞蛾扑火这句成语，在我们脑海中瞬间活了起来。我们在每棵大柳树下点燃一堆火，那火苗在风中欢快地跳跃，仿佛在欢迎我们的到来。这时候只要用力向树身上一跺脚，树身子振动受惊的大嘹喉子便会“啊！啊！”地拖着长音，扑棱着翅膀，如同受了惊吓的精灵，向站在火堆旁的我们猛冲过来。那些公蝉扑楞着翅膀，在我们脚边转圈，仿佛在和我们捉迷藏；母蝉则躺在地上，翅膀震颤，不住地“嗷嗷”叫，那声音如同在诉说着它们的恐惧与无奈。

　　十几分钟的功夫，心忙叔提着的木桶里便塞满了大嘹喉子，在那桶里黑压压叠堆一起，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心忙叔掂着桶，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哼着小曲儿来到学校黄老师的小锅屋。我们熟练地掐掉蝉的翅膀，掰去含脏东西的下半截肚子，只留下那些黑不溜秋、瘦肉多的头部，放入锅中清炖焖煮。

那锅里的蝉肉在热气的蒸腾下，慢慢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仿佛在诱惑着我们的味蕾馋虫。

就在我们用勺子忙活着从锅里盛大料猴子头肉的时候，娘的喊声如同天籁之音好听，穿透空气，传入我们的耳朵：“高子，快点儿回家来吃饭，高子，你在哪儿呢”？

那声音温柔而悠长，如同春日的暖风，拂过我的心田。我抬头望去，娘的身影在昏暗灯光折射的夜幕下显得格外柔美，她站在家门口，微笑着面向学校的方向张望，那笑容如同盛开的花朵，温暖而灿烂，甜蜜而芬芳……。

　　娘的喊声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回家的路。端一大碗熟透散发着肉香的大嘹猴子头肉回到家，娘已经将萝卜丸子饭盛在碗里，那碗里的饭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萝卜丸子，放入口中。那丸子软糯入味，萝卜的清香与面的麦香完美融合，仿佛在舌尖上跳起了欢快的舞蹈。那一刻，我仿佛置身于一个美味的仙境，所有的烦恼与疲惫都烟消云散。

娘坐在一旁，微笑看着我们就着大嘹猴头肉不住的狼吞虎咽，那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阳，温暖而明媚，柔软而温馨。

娘常说：“做人要懂知足，做人要有原则，做人要有信念。咱们能拥有两间房子住，既遮风挡雨又避暑御寒；能保证不饿肚子，顿顿吃饱饭；能缝补了出门有身遮体的衣服穿。过上这样的日子，家人厮守一起就是幸福和美满”。

娘的话语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我成长的道路，让我明白生活的真谛，懂得了做人的道理。

　　是的，母亲之所以伟大，就在于她对家的执着、付出、承担、痴爱、期盼、倾情与眷恋。只要有娘在，家就有温暖，就有希望，就有无尽的爱。娘的味道，娘做的饭，会永远萦绕在我的心间，成为我一生中最珍贵的记忆。

如今，年已花甲的我，曾多次品尝妻为我做过那萝卜丸子饭，虽然味道也是挺香甜，但内心深处莫名其妙，总觉得还是少了些什么？感觉那香味仿佛只是夫妻间的情调和越来越浓厚的亲情，却少了些许雕琢印记在童年记忆中那刻骨铭心，值根于脑海最原始最难忘的娘的味道……。

注：大嘹猴子是我们河南永城对蝉的方言称谓。在那个物资匮乏年代，当地人通常把整天蝉鸣嗷嗷叫的它们捉了，当做美味佳肴。

文9/张文权

插图来源网络

2025年3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