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的葬礼</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冯星辽</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走了，走在前年那个恼人的秋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走了，走在那个我们痛恨却又难忘的日子，走在那个象征着希望却没有希望的黎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最后的时光是在我们的陪伴下度过的，是在病床上度过的；是在医院与老家之间的无数次往返中度过的。</p> <p class="ql-block"> 十多天前，住在医院的父亲自觉时日无多，强烈要求回家，要求回家后让他住进年久失修，破烂不堪的位于村后小山脚下的老屋。但我们没有同意，因为我们绝不忍心让辛苦了一辈子的父亲的最后时光在那间虽然曾经护佑过我们成长的、破旧的老屋里度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说：“爸爸，你要回家可以，但不能住老屋，就住我家一楼的卧室里，有空调有电视，老屋已经不能住人了”。他说：“我不住你们屋头，你那是新房子，我死在那里面娃儿些会害怕。”父亲已气若游丝，说话毫无力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忍不住悲伤，泪水溢满了双眸……</p> <p class="ql-block"> 对于父亲的要求，我们一致反对，但却又不想不尊重他的意愿。二哥忍住悲伤，语重心长地劝父亲，他说：“爸爸，你要住老房子我们也同意，因为上面（村旁的小山坡上）和下面（村旁的小山脚下）的两处老房子都是你亲自修建的，你对老房子有感情，我们理解”。他接着说：“但是，下面的老房子年久失修太危险了，况且长期没住人太潮了，如果你真要回去那就住上面的老房子，那也是你修的行不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沉思了片刻，免强同意了二哥的建议，大家也终于松了一口气。</p> <p class="ql-block"> 安排好医院陪护事宜后，我和二哥、姐夫迅速驱车赶回老家，买来材料，将上面的老房子的一楼装饰一新。并买了专用护理床，准备了氧气机，吸痰器等医疗器械，准备迎接爸爸回家。</p> <p class="ql-block"> 在医院里奄奄一息的父亲回到老家后精神状态明显好一些，这并不是他的病情有好转，而是他回了家，回到了生他养的、他热爱和耕耘了一辈子的这片土地。因为这里长眠着他心心念念的、我的母亲。</p> <p class="ql-block"> 凌晨，一阵手机铃声将我从睡梦中晾醒。弟弟急促地呼叫着：“快快快！爸爸不行了。”我来不及披衣，穿着拖鞋向距我家百米左右的、上面的老屋飞奔而去，心里不停地念叨着：‘爸爸等等我！爸爸等等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然而遗憾的是，父亲在我奔跑的那一刻已经停止了呼吸！我没能追上他的远行，我没能感触到他最后的心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疯狂地呼喊着：“爸爸！爸爸！”，我探了探爸爸的鼻息，多么希望他一息尚存！我触摸着爸爸的胸口，多么希望他能为我再跳动一次！然而，除了尚存的体温，爸爸已没有了任何反应。</p> <p class="ql-block"> 我跪在床边抚摸着爸爸瘦弱的身躯，凝望着他慈祥的脸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哥哥也赶来了，他按照医生的吩咐，拨去了插在父亲下腹的导尿管，关闭了氧气机，然后用被褥盖住了父亲的遗体。他一直默默地料理着父亲，神情凝重！我知道他心里肯定比我更加悲痛，因为他比我们更早地了解父亲经历的苦难，更早地感知父母的深恩，只不过久经世事的他比我们更深沉，更稳重些而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所有人都开始了忙碌，弟弟鸣响了送别的鞭炮、姐姐呜咽着焚烧了倒头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两位入殓师为父亲净了身，换上了寿衣。他们递给我一把黑色的、缝衣服用的线，要我细细也数出88根，之后便将这88根黑线系在了父亲的腰上。我只知道这一定是代表我父亲的年龄，后来老人们告诉我，说那88根黑线是为了让‘阴间’的人知道新逝者的年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棺木是早在一年前父亲得病时就定制好了的，是我和二哥陪着父亲去棺材店挑的、上好的柏木。油漆是我亲自涂刷的，乌黑发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入殓师将父亲的遗体放进了棺木并有序地将一些父亲的遗物及简单随葬品也放了进去。当父亲的遗体被放进去的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悲伤，泪如雨下！我心里反复地呐喊着“爸爸，不要走！爸爸，不要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灵堂就设在我家门口，简单、庄严、肃穆！棺前的祭台上摆放着父亲的遗像、香蜡和供品。灵堂两侧摆满了亲友们赠送的花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香烟缭绕，哀乐低迴！家人们悲伤着、却又强忍着并有序地忙碌着各自的事情，有条不紊，各行其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葬礼定在两天之后举行，闻讯赶来吊唁的乡邻、亲友及父亲生前友好络绎不绝，有的甚至从成都、广东不远千里赶回来送别父亲，令我们非常感动！由此也足见父亲一生的为人与高尚的人品。</p> <p class="ql-block"> “新故冯xx老大人脱离苦海，往生极乐，请各孝儿、孝女、孝贤孙、孝曾孙并众亲友秉烛燃香、化纸焚帛、顶孝跪泣、祭于灵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随着祭师的一声吆喝，所有家人、按辈份、长幼依次排列，亲友们也依次排列于后。开始了与父亲的最后告别仪式。</p><p class="ql-block"> “鸣炮”祭师话音刚落，几串鞭炮震碎了夜空。</p><p class="ql-block"> “一躹躬、再躹躬、三躹躬……”</p><p class="ql-block"> “诵读祭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爸爸！慢走！慢慢走啊！”</p><p class="ql-block"> ”悲哉！爸呀！惜哉！爸呀！"</p><p class="ql-block"> “忆想当年，儿尚年幼。爸养儿时，倍受艰难啊！……”</p><p class="ql-block"> “你有食先喂儿，有衣给儿穿。儿饱爸换饿啊！儿暖爸饥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父亲呀真少见，照料娘亲年复年。卖药吃呀送医院，只为我娘把病缓!怕娘冷呀怕娘饿，怕娘睡觉不舒坦。想喝汤呀想吃饭，换了一碗又一碗。吃苹果呀吃桔子，我父上街买回来。八年来啊任劳怨;只求有娘能相伴!娘啊娘心何忍?丢开我父好孤单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祭文是由我亲自撰写的，也由我亲自诵读。我双膝跪于父亲棺木的旁侧，声泪俱下地细数着父亲辛劳、善良、正直而苦难的一生……</p> <p class="ql-block"> 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我们恋恋不舍地将父亲入土为安，一场简单而庄严的葬礼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p> <p class="ql-block"> 夜色沉沉，心也沉沉！望着遥远的天际，我却找不到父亲的星座。站在窗前，我再也找不见被父疼母爱的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秋风瑟瑟，倦鸟哀鸣，星移斗转，物似人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些离别是伤痛的、无奈的，也是必然的。我们可以让悲伤短暂，但必须让思念冗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在经过十八年漫长而苦苦的思念之后</p><p class="ql-block">父亲终于和母亲在泉台相会了</p><p class="ql-block">他们将驾着仙鹤在天堂比翼齐飞</p><p class="ql-block">他们将继续他们的深情</p><p class="ql-block">继续他们炽热的爱</p><p class="ql-block">可我从此却没有了父亲</p><p class="ql-block">没有了母亲</p><p class="ql-block">我成了孤儿</p><p class="ql-block">成了带着思念与伤悲一起流浪的</p><p class="ql-block">孩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