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往事(二十四)《杨屯铁匠炉》

大千视界

　　在我的记忆深处，老家杨屯是个质朴又充满生机的地方，悠悠岁月中，杨屯的铁匠炉是最亮眼的存在。

杨屯紧挨着铁路赵家屯火车站，凭借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赵屯公社瞅准时机，成立了建材厂。河沙从杨屯西边的黑鱼沟河里被挖掘出来，源源不断地通过铁路输送到全国各地，支援社会主义建设。一时间，杨屯热闹非凡，外地生产队农闲时的马车纷纷赶来从杨屯租房子住下，每天从附近的韩屯、东沙河、赖公等大队装载着河沙运到建材厂，挣运费。

　　1973年，屯里的大队书记裴玉清眼见着往来车辆如此频繁，灵机一动，决定成立铁匠炉。缺技术，他访着贺屯有个刘师傅以前当过铁匠，他去请了过来，然后，他又把屯中的认真好学的张怀光找来给刘师傅当徒弟，刘师傅手把手传授技术，张怀光也不负众望仅三个月就掌握了打铁到挂掌技术。就这样，三队我家族大哥于洋波、四队张怀文二人也被大队选中，走进了这个热气腾腾的小世界。

　　铁匠炉里，张怀光每天来的最早，重复着看似枯燥却又充满希望的工作，整日火光熊熊，火星四溅。张怀光身形精瘦，眼神却透着一股专注劲儿，总是守在火炉旁，精准地掌控着火候，让烧得通红的铁块在他的注视下达到最合适的锻造温度。于洋波则是个壮实的汉子，手臂肌肉鼓鼓囊囊，抡起大锤来虎虎生风，“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就是铁匠炉里最激昂的乐章。而张怀文，心思细腻，擅长吹唢呐，做精修细磨的活确是一把好手。

　　每天给拉沙子的马车挂掌是他们的一项重要工作。那些马车一趟趟奔波在运沙路上，马蹄磨损得厉害。所以，杨屯铁匠炉异常的忙碌，一有马车来，三人分工明确，于洋波身材高大负责将马匹架起来，张怀文负责将磨损的马蹄掌清理下来，有的磨损严重还要用烙铁烙一下，然后用快刀割下来，这时张怀光挑选合适的马掌钉给马匹钉上，经他手给牲畜挂的掌总是严丝合缝，挑不出一点毛病。

而这时拉沙子的车老板们围在一旁，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唠着家常，等着自己的马匹四蹄焕然一新。

　　给马挂完掌，这三个人也闲不着，张怀光用钳子把烧红的铁掌钉放在铁真上，于洋波高高举起大锤，随着张怀光用小锤的敲击下，于洋波一锤张怀文一锤交替地砸下，铁掌逐渐符合马蹄的形状，一个又一个的马掌钉在他们叮、当、当独特乐章中产生，最后放到水中淬火。他们三人常常忙得汗流浃背，衣服被汗水湿透，又被炉火烤干，留下一片片白色的汗渍。

　　农忙时节，铁匠炉又成了为老百姓打造农具的“后勤部”。乡亲们扛着破旧的锄头、铁锹来到铁匠炉，满脸期盼。三人还是分工明确，于洋波负责抡大锤敲打，张怀光锻造雏形，张怀文打磨锋利。当崭新的农具交到乡亲们手中时，那一张张憨厚的脸上绽放出的笑容，比春日暖阳还要灿烂。

　　他们三人配合默契，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心领神会。闲暇时，三人围坐在一起，就着咸菜干豆腐，整点花生米，一瓶闾山白干分享着生活里的琐碎与快乐。在那个物资并不富足的年代，铁匠炉里的熊熊烈火，不仅锻造出一件件实用的器具和一个个马掌钉，更锻造出了深厚的情谊。1983年，随着生产队解体，杨屯铁匠炉生意也日趋萧条，张怀光也去了社办企业阀门厂，于洋波自己单干生起了豆芽菜，只有张怀文坚守着铁匠炉，最终也因生意惨淡而弃行，如今，铁匠炉这三个老伙伴都先后去世了，然而杨屯铁匠炉却成为杨屯人心中一段温暖而难忘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