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的城与市（七）先生故里一绍兴①

大野

想去绍兴由来已久，起初是因为鲁迅，而过后的喜欢，更多是应了那句“无绍不成衙”的流传。提起绍兴，脑海里若隐若现的只是鲁迅书中描述过的社戏、乌篷船、黄酒及茴香豆，尽是些小镇、小船、小民和小吃。殊不知，从那久远时光里一路走来的绍兴，还在流传着治水的大禹、卧薪的勾践、多情的陆游、写序的书圣等人的故事，且每一个人物都为人所熟知，尽管如此，绍兴真正能让人为之铭记的，还是鲁迅。 原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地旅行，却在后来零零散散的遇见中，思绪慢慢地堆积了起来，所见所闻一下变得难以尽述了。 5月29日，从昆山南坐动车至绍兴北需两个多小时。下了车，出了站，接单的“滴滴”是五菱MINI，将行李堆在后排上，还能挤上一个人，但没剩什么空间了。开车小哥，倒也健谈，感觉不像是为了生计，而是空闲时想体验开车乐趣的。 几十分钟的路程，一路侃侃而谈，感觉要将绍兴的历史叙述个遍，生怕有遗漏，而我看着窗外，转眼便忘记了。 车停在仓桥直街的府桥旁，过了桥，网订的庐寓岩印民宿在左边巷子的34号。 绍兴北站 绍兴北站 黄酒小镇（宣传栏上） 　　民宿老板祖上曾是绍兴有名的越医，姓何，号岩印，主治伤寒，主创的绍派伤寒中医诊疗法如今成了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证书挂在墙上。民宿名字取了其号，也叫越医民宿。民宿的老板一边开着民宿、一边宣扬祖绩可谓是名利双收，但现为何不继承和发扬祖业，不得而知。 庐寓岩印民宿在深巷中，不是白墙有出沿的屋檐，一眼望去还不知道那是进屋的门口。在仓桥直街上的建筑，多为清末民初时流传下来的，庐寓岩印也应合那时的建筑特点。整座建筑讲究风水规则，前有卧龙山，后接环山河，宅第结构为三合院式，延续着“聚族而居”的特点。宅第前有台门斗，后有天井、堂屋、侧厢、座楼、园地，是一个独立的宅院。门斗大抵屋檐出沿，石箍门框、石级台阶，两扇乌黑实榀门。布局以中轴线对称分列，面阔三间，中为厅堂，两侧为厢房，院落相套，形成纵深的生活空间。民宅外观有较强的整体性，墙线错落有致，白墙黑瓦，色泽斑驳，却不乏典雅。一间小院，种有绿植、摆有鱼池，在庭院下，抬头可见一方青天。房饰别致，清砖门罩，石雕漏窗，木雕楹柱，就连侧厢的木门上也悬着铜扣和挂着铜锁。门也是老物件了，黑色的木纹透过清漆，门缝无法密闭，最宽处都有一个手指的距离，幸好门与床是错开的，否则就没有什么隐私可言了。后厅有一整扇镂空的屏风，阳光透过屏风上的格子，多了些古色古香的韵味，屏风后是靠着河畔的阳台，一张圆桌，两张小椅，阳台的栏杆是铁艺的，上面放有蓝色的菊花和红色的海棠。阳台外，河水自北向南缓缓流淌，流过了枕水人家的烟火，水上有建筑可阅读，船间有故事可分享，在岁月沉淀中，愈发的深沉和绵长。 放下行李，稍作休息，老板便拿起一张皮质的地图，急不可待的作起了介绍，这是我们所在的位置，那是前街、那是后巷、哪些景点可以参观？哪些小吃在路边更正宗？经一番介绍过后，一份省时省钱的功略便完成了，他说，他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尽量会让自己的客户对绍兴体验感会更好些。闲聊之余，他还顺便介绍起自家做医的祖业，虽过百年，自豪感依旧。 府桥 仓桥直街里的民巷 仓桥直街里的民巷 庐寓岩印民宿 民宿的屏风 手绘绍兴地图 庐寓岩宿民宿的前生 锁住的门 也称为越医民宿 依河而居的民宿 河对岸的餐馆 河上的摇撸 河上的摇撸 河上的摇撸 　　来绍兴并没有特别计划，只是想沿着老街的小河边四处游荡。出了门，向南行，过了宝珠桥向东，看到一片仿古的建筑群，建筑是新建，并无多大新意，倒是一座现代的大楼有些鹤立鸡群，形成较大的反差，若不是为了引人注意，谁会在古建群边上建那么一座大楼。大楼有两层，上层的造型与绍兴的老宅一致，只是白墙换成了蓝色的玻璃落地窗，房梁换成了鱼骨的形状，阳光穿过玻璃，南北光线通透，整间房子散着忧郁的蓝光。 走近大楼，才知道这是徐渭艺术馆，除了书画展，还有篆书篆刻名家作品展。在绍兴，纪念馆都是免费的，扫码即可进入。 关于徐渭，史中记载：初字文清，后改文长，号天池山人、青藤道士，或署田水月。他在书画方面才华横溢，与解缙、杨慎并称“明代三才子”，在军事与戏曲方面也有较高建树。他参加了著名的绍兴城西“柯亭之战”、城东的“皋埠之战”以及钱塘江入海口的“龛山之战”。他采用北杂剧的形式，又吸收南曲的自然格律，创作有杂剧集《四声猿》，写下了中国古代戏曲史上划时代的第一本南戏概论性著作《南词叙录》。 参观徐渭艺术馆，本是无意之举，可待走进馆时里，才知内有乾坤。展厅以黑白为基调，辅以灯光，主打着“让文物活起来、让灯光会说话”，在金属、玻璃与石材的冲突与对话中展现着历史与现代的融合。展厅前摆放一张木几，几上放着一盆松植，墙上篆有“笔底明珠——五百年来一徐渭”字样，这是对徐渭艺术造诣的评价。展厅以时间为顺序，展示了明代徐渭跌宕起伏的一生，他少年成名，却仕途不顺，晚年更是孤苦凄凉。他那悲剧性的人生经历，更让他的笔墨线条苍劲奇崛、用笔放纵、水墨淋漓、无惜是非，书法上博采众长，书画上张扬自我，是泼墨大写意绘画的开山鼻祖。在他创作的《墨葡萄图》的画诗中，愤笔写下的“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成了他困顿一生的真实写照。 广场上的雕塑 徐渭纪念馆 馆里石刻展 徐渭行書 徐渭的画作 徐渭的画作 　　青藤书屋在徐渭艺术馆对面的古建群中，那是徐渭的故居，我也这才知道为何两种完全不同风格的建筑凑于一起的缘故。 青藤书屋在前观巷大乘弄10号，占地460平，进门便是一个庭园，墙高一丈，上有黛瓦，园内古树成荫，修竹成影，树下摆有石桌石凳，石面粗糙，未经风雨打磨，该是后来品。石桌边站着一黑哥们，穿着无袖白褂，褂上写着“青藤”两字，裤是灰色粗布，有两布扣束紧裤腿和裤脚，脚穿草鞋，脚底比脚面更白。他手里拿着毛笔，腰间别着一瓶墨汁，看似要在石桌上挥墨写字。园中的木架下种有两株葡萄树，一株挂了青果，一株只剩了枯藤。葡萄架旁还有一株石榴树，枝杆不够挺拔，但树上结了红色的榴花。沿着卵石小道蜿蜒向前，见一正圆的拱门，门楹上写着“天汉分源”，是先生的手书，门里围有一方盈池，两株老树，一株是腊梅、一株青藤，这株青藤想便是书屋名字的由来了。 书屋有三间平屋，整体坐北朝南，一排花格长窗依于青石窗槛上。屋里正中挂着先生的画像，上有“青藤书屋”的木匾，左右两幅对联，“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写的大概是先生困顿一生和不同流俗的人格。屋内有长桌椅列文房四宝，都是现代的修饰物，少了些古朴，在东西两壁上分别嵌有《陈氏重修青藤书屋记》及《天池山人自提五十岁小像》，屋后为徐渭文物陈列室，四面墙壁上是主人的生平介绍。从幽静清凉的书屋步出炙热繁杂的园外，世间的光景如过了百年。 青藤書屋 小院 院里挥墨的老外 天汉分源 徐渭画像 青藤书屋 青藤书屋 古井 　　CXI想去总理祖居，导航一看，往北近3公里。于是扫了辆共享单车，骑不到百米，便找地还了。CXI说是裙子太短，而我觉得车把太晃。 沿着解放北路向北，在府横街交汇处的轩亭口立有秋瑾的纪念碑，街道正如鲁迅在《药》中所写的“丁字街”。纪念碑呈纵长方体，有碑座、碑身和碑帽，碑座正面刻有蔡元培撰、于右任书《秋先烈纪念碑记》。轩亭口为秋先生的就义地，当我们从碑前走过，崇敬之情便由然而生，再也不会像鲁迅在《病后杂谈》文中提到的那样：“轩亭口离绍兴中学并不远，就是秋瑾小姐就义之处，他们常走，然而忘却了。” 秋瑾就义地 秋瑾纪念碑 劳动路 劳动路 贺秘监祠与总理祖居相临 　　贺秘监祠与总理故居同在劳动路的中段，两点紧挨着，先祠后居。 贺秘监祠原本是唐诗人贺知章的家族祠堂和行馆，因唐玄宗授贺知章为正授秘书监，才有了“贺秘监”之称。我对贺知章的诸多官职并没有任何概念，倒是那首《回乡偶书》现还能朗朗上口。而我现对他的印象，竟然是动漫《长安三万里》里他那仙风道骨的形象。　　 贺秘监祠历史上几经翻修和重建，流传到现在的只是一些仿古建筑，大体也脱离了原有的模样。祠堂给我最深印象是，抱柱上的对联甚多，却不知出自谁手？其意无非都是对贺知章赞美与评价。在二进门的“崇贤堂”前有桥、也有池，两侧抱柱刻联有：“问稽山鉴水，狂客风流今安在；看绿柳春波，醉仙清梦留胜迹”，对联道出了诗人独特的风骨流韵和浓郁的故乡情怀。“崇贤堂”里有其雕像，立于堂中，眉慈善目，坐姿端正，手握卷书，后联刻有“辞荣谢珪出九重；月明清风仰先贤”，其义大概是辞官退隐，才华出众，做人如月明清风；尤其在雕像的后面还手书了《回乡偶书》，题字的人竟然是毛字体的本尊，让人无尚敬意。　 贺秘监祠 贺知章雕塑 　　“崇贤堂”是贺知章生平的陈列室，分有四部：第一部时逢盛唐，旷达风流侍龙楼。介绍的是贺知章从生于、中进士，累官从太常博士至太子宾客兼正授秘书监。为官31年，遇李白，两人成莫逆。第二部辞荣归里，剡川一曲留遗踪。记述了85岁的贺知章申请回乡当道士，唐玄宗下诏应允，并赐鉴湖剡溪一曲给贺做放生池。从此荣归故里，一年后辞逝。第三部恬淡情介，学艺文章传千古。贺知章才雄学广，动成卷轴，文不加点，尤善草隶书法。贺的诗文大多散佚，《全唐诗》内仅存贺诗20首。千古传诵的一曲，还数《回乡偶书》。第四部分高蹈世表，后学继踪仰清风。贺知章，“性放旷，善谈笑，当时贤达皆倾慕之。”贺知章去世后仰慕其才学人品者纷纷到绍兴寻踪觅迹，络绎不绝，如李白、杜甫、温庭筠、朱放、虚中等，留下怀贺监、慕会稽的不朽诗篇，也开出一条浙东旅游之路，称“唐诗之路”。　 “怀贺亭”建在“崇贤堂”与“千秋楼”间围院的石墙上，言下有缅怀之义。亭子是木质结构，四边翘角，顶似莲花，也像佛陀。亭下爬满青藤和蔓叶，还种有铁树、松柏，围着一汪池水，此时的夕阳恰好落在亭间，多了许些温暖，也添了几分思绪。亭上两侧抱柱有联：“劝酒宸庭，仙姿落落；钟情镜水，野服飘飘”。言简意深，寥寥数语，将宫庭里饮酒时的洒脱，刻划得淋漓尽致。“千秋楼”说是复原了公立祠堂的格局，上下两层，楼型对称工整，十分气派。楼匾是白底黑字，字为郭仲选题，下层横匾刻有“抱扑含真”，字为高军，两侧抱柱联为：“礼学之司，文学之苑；学优艺博，才思高远”。底层正中挂线描石刻贺秘监画像，上部匾书“德艺竝茂”，“竝”同“并”；两侧楹联：“学富才雄王者尊；道高望重仙家传”。外侧抱柱联：“悟世全真，白首宸庭求旷达；辞荣惟德，黄冠胜地著文章”。 文人之所以次咬文嚼字，甚为烧脑。出了贺监秘祠，穿过“学士坊”的牌坊，左侧便是总理的祖居了。 崇贤堂 怀贺亭 千秋楼 小院一角 学士坊 　　既为祖居，而非故居，说明老宅与总理只是存在根系关联，而非生活和长大之地。至于为何一直为人所瞻仰，很大一个原因是，总理是北宋理学家周敦姬的后裔，著有《爱莲说》一文，清廉家风果真是一脉相承，传唱至今。 总理祖上从元代迁徙至绍兴，明时定居于此，而总理生于淮安，少年时曾在此有过几年的短暂生活。总理祖居是明代建筑风格的丝竹台门，始建城明洪武十四年，初名为“锡养堂”，在康熙三十七年，称为“百岁堂”。祖居坐北朝南，建筑阔三间、深三进。在风水学中有凝神聚气，顺应天道，地灵出人杰之说。第一进为漆黑丝竹门斗，门斗上悬挂着：“莲溪绵世泽，沂国振家声”。“莲溪”指周家先祖周敦颐，《周氏家训》尊先祖祖训，要求“出仕为宦，官清吏瘦；摄职从政，报国为民”，爱莲精髓已历教后人。东西粉墙嵌有石雕花窗，外观古朴而简约。入内每两进间有明堂相隔，宽敞明亮。前明堂两侧有小廓对拱，中明堂有厢房对望。二进为厅堂，高大轩敝，木雕楹柱，花格长窗。有小堂、侧房和厨房，小堂前有副联：“事能知足心常泰，人到无求品自高”，是总理的大伯父周贻庚立下的家训。三进为原楼房，倒塌后改建库平房。 总理祖居实为仿古的建筑，没有太多岁月的风尘，但沉淀和传承下来家风古训，依旧能激励后人。 出了总理祖居，穿过腰弄、县前街，待回到仓桥直街时，已见夕阳。 总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漆黑丝竹门斗 前明堂 中明堂 客厅 卧室 侧门 　　仓桥直街北起胜利西路，南至鲁迅西路，全长1.5公里，环山河自北而南缓缓流淌，沿河建桥的八座，依次为仓桥、龙门桥、宝珠桥、府桥、石门桥、酒务桥、西观桥和凰仪桥,历经千年，风骨犹存。河畔两侧为水乡民居，多以明清建筑为主，它们粉墙黛瓦、石槛花窗，加以枕河人家、树影婆娑、水波荡漾，倒影在了水面上，然如一幅幅水墨画，处处都是“桥如虹，水如空，一叶轻舟烟雨中......”那般的寂静与绵柔。 若说,河是仓桥直街的根，桥便是脉络，民居是骨骼，文化则是仓桥直街的灵魂。仓桥直街的文化，源于文人的挥毫激墨，才有了这里的古往今来与兴衰成败；源于匠师的雕栏玉砌，才有了这里的门台院落与记忆传承；源于船夫的汨汨桨声，才有了这里的风土人情与渊远流长。在这里，河与街并行，街与河一般的宽，起初这里是“一河无街”的，现在的街，或许只是那时的巷，只是后来铺子多了、来的人也多了，便成了街。 踏在门庭若门的仓桥直街上，就像是翻开一本泛了黄的线装书，在这烟云之中的古越之地，迷失了自我。幽长的青石弄堂纵横交错，披着青苔的石桥岁月如恒。斑驳白墙上的门台洒着阳光，寂静小河里的小船摇曳波澜。社戏台上的越剧小调委婉绵长，白墙黑瓦下的江南布衣沉静温婉。咸亨酒店的茴香豆五香馥郁，黄酒小镇的花雕酒愈久弥香。仓桥直街的长度不长，装下了历史的厚重记忆，水台社戏的行船不多，也渡了水面的月色迷离。 入夜的仓桥直街，感觉是从府桥旁的孔乙已酒家挂的红灯笼才开始的。酒家的白墙上印着黑色的“孔乙已”，青色的蔓藤爬满了墙壁、屋檐，门台很老，上刻有“龙珠楼”，酒家倒也有几分绍兴老店的味道。门前的青石路上，停着一辆银色的保时捷，有种跨时代的新、旧事物的碰撞出来的矛盾，感觉很有趣，也有穿越感。酒家门面不宽，门前立有身着破长褂的穷书生“孔乙已”的雕塑，桌上还有一碗赊来的茴香豆。店内吃饭的人很多，长桌长凳，墙角摆着酒坛，墙面挂着画像。先生成了城市烙印，但过度的消费，有时也会遮去城市本该有的面目。 府桥旁有多家绍兴有名的酒家，小绍兴、寻宝记和孔乙已等，这些都是绍帮菜的典范，以烹制河鲜家禽见长，有霉、酱、醉、臭的菜系特点，虽有着江南水乡的风味，但菜品偏咸，有些费茶水。 夜色慢慢地褪去了白天里的喧嚣，仓桥直街像是城市里被遗忘的孩子，静静地坐在尘世的边角，枕着水声，伴着夜语，梢上带月，风里有情。街上的民宅大都关上了乌黑的门，只有茶吧、咖啡和奶茶的门店里还在透出昏暗的光线，要了杯掺杂有黄酒的奶茶，坐在橱窗旁高凳上，窗外有人走过，奶茶的味道杂成。 仓桥直街 仓桥直街 越都陈氏民居 揖越楼 仓桥直街上的雕塑 幽蘭别院 仓桥直街 仓桥直街 仓桥直街 仓桥直街 仓桥直街 仓桥直街 仓桥直街 仓桥直街 仓桥直街 奶茶店 代言的先生 先生玩偶 入夜的仓桥直街 寻宝记 小绍兴 孔乙己酒家 枕河人家 枕河人家 枕河人家 枕河人家 我的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