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回到兑煤医院的第一个冬天,生活的艰难如潮水般将我淹没。好在吃饭的问题有了着落,医院离食堂很近,丈夫本就是食堂职工,同事们格外关照,每次去吃饭,他们从不收钱。这份情谊,在冰冷的冬日里,给了我一丝温暖。然而,两个孩子留在学校,成了我心头最深的牵挂。一边是生命垂危的丈夫,气管切开后尚未愈合,每天都要吸痰,大半夜还得跑去其他病房借吸痰机;吃饭靠胃管注射,稍不留意,打鸡蛋汤就会堵管;身上的褥疮也需要天天换药,一刻都不能松懈。另一边,是年幼且几乎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虽说安排了一个姐姐在身边,可她同样还是个孩子,实在让我放心不下。所以,只要碰上熟人或者相处融洽的病人家属,我便会恳请他们帮忙照看一会儿病人,自己则心急如焚地坐车回学校看望孩子。</p> <p class="ql-block"> 有一回,十岁的小女儿身体不适,到了上学的时间,她紧紧抱着我的腿,哭着哀求:"妈妈别走,妈妈别走。"那稚嫩的声音和无助的眼神,瞬间击碎了我的心。直到如今,每当忆起这个场景,泪水仍会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我又何尝不想留下来陪伴孩子呢,可如果我不走,丈夫又该怎么办?他还在生死边缘挣扎,离不开我的照料啊。</p> <p class="ql-block"> 天气愈发寒冷,我仔细地给孩子们套好棉衣,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觉得冷了就换上。但再次回去时,却看到她们冻得瑟瑟发抖,身上依旧穿着单薄的旧衣,崭新的棉衣还是那么安静地放在一旁,未曾动过。看着孩子们冻红的小脸和小手,我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疼痛难忍。快到腊月时,学校里许多孩子都患上了肿脖子病,我的两个孩子也未能幸免。等我匆忙赶回,姐姐和姐夫已经把她们接到家中,看过医生,吃过药,还输了液。在他们的悉心照料下,孩子们渐渐恢复了健康。这位姐姐是我继父的女儿,和我并无血缘关系,平日里往来也不算频繁。可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感激不尽。</p> <p class="ql-block"> 这个冬天无比漫长,我在医院和学校之间来回奔波,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片刻不得停歇。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迫切需要我的照顾,而我却无分身之术。沉重的负担压得我几乎窒息,泪水常常不由自主地滑落,每个夜晚都无比煎熬,失眠成了常态,往往刚入睡不到一个小时就会惊醒,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夜晚竟是如此漫长。有时,我会把自己关在病房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释放心中的压力;有时,我会扯着破锣嗓子,跟着收音机大声唱歌,试图驱散内心的阴霾。担忧病人的病情,牵挂孩子的状况,这些情绪快要将我逼疯。在极度的痛苦和疲惫中,我甚至学会了抽烟,一支接着一支,尼古丁麻醉着我的神经,让我能暂时忘却烦恼,感受片刻的解脱,也借此打发那些漫长而煎熬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尽头,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我感到迷茫又无助。但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想过放弃,为了丈夫和孩子,我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期待着黎明的曙光能早日到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