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冬韵

闻歌起舞

原创：闻歌起舞

美篇号：22407297

音乐：维瓦尔第: 四季·冬

图片：自创

在这大都市的城央公园的一角，有一方小小荷塘，只有1亩见方。塘里稀稀拉拉种着荷花，在这移步换景、美仑美奂的公园里，虽不太起眼，却也有着别样的美。春天，嫩绿的荷叶浮出水面，如“仙子初开粉面妆”一般不胜娇羞；夏天，“小荷才露尖尖角”十分可爱逗人；秋天，“秋荷一滴露，清夜坠玄天”意境高远超凡；而我独爱它冬日里“芳华已退依然俏”的坚韧不拔，寒风冷雨里，荷的美韵依然在枯叶残茎间悠然回响。

一阵寒风掠过荷塘，似篆刻师手中的刻刀，在残荷那嶙峋的骨架上镌刻下时光的印记。褪去华裳的枯荷，不再舞动轻盈的水袖，却以青铜器般的线条勾勒出另一种风骨：斜倚水面的茎秆如篆书悬针，直挺而有力；蜷曲的枯叶似惊鸿照影，灵动而飘逸；断裂的经络在冰面上拓印出遒劲的草书，肆意而洒脱；焦褐的叶缘卷成飞天神女的飘带，灵动而飘逸。这些个不起眼的枯枝残荷，挣脱了温柔水波的桎梏，以刀劈斧削的线条，写就了一阙不同凡响的冬日绝句。

我常在晨雾初开时，漫步到这方浮华退尽的荷塘。南方的冬天，迷雾里总裹着水汽，白头鹎总比太阳醒得早些，三五只扑棱棱落在枯茎上，圆滚滚的身子压得茎秆直晃。这些小家伙最是精明，知道残叶背面藏着越冬的虫子，常为争食闹成一团。这日就有一只胆大的，竟跳到老张大炮似的长镜头上，歪头打量着老张，唧唧啾啾，似乎在好奇地问东问西。老张是退休的中学教师，这会儿倒像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屏着呼吸退后一步，用手机悄悄拍下这生动的一幕，生怕惊飞了这团绒球。

这帮摄影烧友们各有各的章法。穿军绿马甲的老周专拍倒影，说残荷的魂魄都在水里活着；戴贝雷帽的吴老师喜爱追光，等日头爬过飞檐，看金线如何穿起焦褐的叶脉；最年轻的小智才二十出头，是附近的大学生，却迷上了拍鸟爪留在薄冰上的纹路，说是“冬天的荷塘印鉴”。他们支起一个个三脚架的模样，倒像在荷塘边种了片铁树林。

晌午的日头像掺了姜丝，晒得人头皮发酥。荷塘北边的石栏上，常坐着几位刺绣的姑娘，她们的绣绷上开着永不凋谢的并蒂莲。她们笑说，这些枯茎是老天爷打的样，比活荷花更有描头。银针牵着丝线在绷布上游走，绣到荷梗转折处，手腕总要跟着茎秆的弧度转个圆——活脱脱把冬天的倔强，绣成了春天的柔肠。

午后常有细雨，南方的冬雨是裹着纱的，落在残荷上沙沙作响。这时刻最宜看倒影——雨脚点破了水面，枯茎便在水底晕成水墨，焦叶的筋脉在涟漪里忽而舒展成老梅，忽而蜷缩成篆印。这时，有位穿绛红羽绒服的姑娘，撑着一把时髦的雨伞立在塘的对岸，于是成了这幅水墨画里唯一的朱砂款识，惹得老张他们忙不迭地按动快门。

最妙的是逢着薄霜天。清晨，塘面浮着层玻璃糖似的冰晶，枯茎上凝满了糖霜，倒像是谁把北方隆冬的芦苇雪搬到了江南。翠鸟最爱这种天气，宝石蓝的身影掠过水面，尾羽扫过薄冰，脆生生的响动惊起一串快门声。老周说这是“荷塘的冰裂纹瓷器”，吴老师却道：分明看见八大山人的枯笔在飞白。

冬季的暮色来得早些，斜阳残照里，寒风吹过，那些横七竖八的枯茎便摇曳成了琴弦，于是，无声的韵律随着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原来，冬日的荷塘虽然枯败，却暗藏生机，它把亭亭的往事风干成线装书，焦叶是插图，残茎是眉批，当“东风又绿江南岸”，更待新荷绿满池，便会响起阵阵翻动书页的哗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