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清晨七点，东达山的残雪在车窗上折射出钻石光斑。当318国道在海拔5006米的垭口抛下一串经幡时，我忽然原谅了丙察察线塌方带来的遗憾——或许所有错过，都是为了在某个时刻与更盛大的相遇撞个满怀。</p> <p class="ql-block">然乌湖掀开面纱的方式像一首藏地民谣。先是岗日嘎布雪山的轮廓被晨曦勾勒成镀金的琴弦，接着云影追逐着我们的巴士，在草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韵脚。当第一缕阳光跃过伯舒拉岭的肩头，整个湖面突然迸发出祖母绿的光泽，仿佛有千万片翡翠在水下苏醒。</p><p class="ql-block">藏人说这是"羊奶湖"，可眼前的蓝分明带着神性的层次。近岸处是薄荷色的清透，往深处渐变成孔雀翎羽的幽蓝，而当云隙光掠过水面时，又会泛起梵高《星空》般的钴蓝漩涡。举着相机的团友突然叹息："原来色卡上的颜色都是赝品。"</p><p class="ql-block">不知是谁先解开了红丝巾。当七米长的绛红轻纱在海拔3850米的风中展开时，我们突然都成了雪山豢养的鹤——白裙姑娘踏着湖心石跳跃，裙摆扫过的地方漾起孔雀蓝波纹，红衣少女把丝巾甩成朝霞，冰川倒影里便开出灼灼桃花。</p> <p class="ql-block">岸边一把吉他，弦音撞上冰裂声的刹那，团长已用折叠桌布铺开茶席。普洱在雪水沸腾中舒展身躯，茶汤里沉浮的岂止是古树叶片，分明还映着未走完的丙察察线、东达山巅的雪，以及我们错落成山水注脚的影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沿着湖畔栈道独行时，我听见雪山与湖水在私语。融雪裹挟着冰川纪的寒冽注入湖中，冷杉林把松针的影子绣在涟漪上，某块礁石后惊起的斑头雁，翅膀扇碎了阿扎贡拉冰川的倒影。当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突然懂了仓央嘉措那句"天上的仙鹤啊，借我一双翅膀"——此刻我确实在云端漫步。</p> <p class="ql-block">大巴忽然转向湖西岸，司机哼着康巴小调揭开惊喜：晨雾缭绕的观景台，赫然立着"丙察察线终点"石碑。团长点燃一支兰州烟笑道："山神欠你们的垭口风雪，湖仙用彩虹来还。"众人眼眶蓦地发热，原来所有未竟的路，都会在某个转角化作命运的馈赠。</p> <p class="ql-block">临别时捡了块带冰碛纹的卵石，石上似乎浸着半片风干的杜鹃花瓣。它沉默如两百年前那场造就湖泊的山崩，掌纹间却渗着吉他弦上的阳光。忽然想起昨夜民宿老板娘的话："我们藏人不在圣湖许愿，只聆听。"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而今我终于懂得，当三万顷蓝足够洗净瞳孔，当红丝巾系住的山川精灵重归云海，所有关于"仙界与人间"的诘问都失了重量。你看那仍在湖心打转的茶叶，不正是我们悬在天地之间的答案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