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记

轩辕剑

　　预报说有雨，预报说也有雪，预报说是雨加雪。他们说雨后还真的又下了雪，有些地方雪还很大，大的只有雪没有雨。我是相信的，虽然我的小城只有雨没有雪，或者小城飘过的雪有意的躲过了我，只给我留了些雨。

我看到他们拍的雪的照片和视频了，那种黑与白极简的颜色，那从高空俯瞰茫苍空旷的原野，确是能触动情怀震感人心的。

我喜欢雪，特别是那种沸沸扬扬弥天漫地的飞雪。年前曾嫌雪下的太小，就自己想象了一场大雪，初春又记了一次短暂的雪。雪是冬的灵韵。这灵韵延至春日，便是心情延至春日，便少了一份冷峻。

雪的想象

我喜欢漫天大雪纷飞，我想象我在无人的山野在雪里踟蹰，雪片和着风在枯枝干草上堆积晶莹的碎屑，雪片落在我的头上肩上也是厚厚的一层。我向前走着，脚下的雪咯吱咯吱的响，似乎每一响都是为了在踩下的印痕上牵我的目光种我的心思。

我向前走着，极力让目光在如雾的雪的迷蒙里穿透，连带了我的思绪连带了踩下的印痕连带了在山野里显的寂寥的咯吱声。

我会停下脚步，望向不知何处的虚无的远方，雪片和着冷风飞舞，从高天落下，从虚空飘来，一片簌簌声响，织成我无可言语的心情和无可着落的想往。

我的心和目光一样，穿不透雪幕穿不透虚空穿不透遥远。我就想一直在雪的飞舞里沉浸，带着一种不知初衷和目标的想往，带着那没有始终的心情，站在山野飞舞的雪里，站成雕塑，站成枯草，站成风的凛冽，站成雪的碎片。

让那雪一直就这样密密的飞洒吧，让那天就一直这样的阴沉吧，让那山野天地一直就这样空旷寂寥吧，我喜欢这样的时刻，我喜欢把我想象成山野雪天里唯一的思绪者和维一的踟蹰者。

此刻，我喜欢在雪野里的渴望胜过我渴望在春雨里漫行，胜过我在花荫下的徘徊，胜过我在月光下的静坐。我的渴望啊，此时对着空里飘飞的雪更胜了几份。

我望着空里飘忽的雪片，望着对面披了雪的如水墨画样黑白的山坡，望着街道上扭捏行走的车辆，望着小城起伏叠加的建筑，我的心早飞到了那空旷迷蒙寂静的山野了。

我想着我一个人如豆大小的融在山野雪幕的景象，又比较着以前踏雪的记忆，十分爱恋的想象自己在大雪纷飞的山野里一个人，仿佛这天地就只有我一个，仿佛这雪永不停息，仿佛明亮就要湮灭，我就一个人在这无限广大的天宇下，陪着我的是冷风是被掩埋的枯草是黑魆魆被压低枝杆的树木。

没有鸟叫没有兽吟，整个世界只有踩雪的咯吱声只有偶尔的风声然后就是那渗透到虚无里的雪的簌簌声。张岱在《湖心亭看雪》里说他的眼里“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是雪后的寂静，而我想象着的是在下雪时的山野，我自己置于更寂寥空旷而迷蒙的山野，世界只有我与飞雪。

我的想象啊，就肆意的无边无际的飞扬吧，象雪一样飞到宇宙深处，飞成星空深处的雪，在飞扬中蒸发成永恒的虚无。而雪，那存在于我想象中的大雪，狂野的撒落吧，湮灭一切，湮灭草木山川湮灭大地的沟壑，连我这雪里的独行者也一并湮灭，连我的想象也一并在无限的雪里湮灭。

雪纷飞

农历1月14日中午，一场雪来的迅猛，见而喜，记之。

窗外的雪把地天地下成了一片茫茫。

这雪，不再如往日一样的从容旖旎，不在盘转回旋，而是直接的急急的斜往下落，象是雨滴一样在空里不踟蹰。这雪借了风的势，这风助了雪的急，一路的忙忙乱乱的从那混沌一样的天空里飞来，急急匆匆的如赶一场迟到的约会。

山隐在了这雪飞的茫然里，对面的楼也浓浓的罩在雪雾里，这混沌的天地霎时便如远古的苍然了。

远处的天地混沌成一片，近处的街呀路呀房顶呀便是一块块一条条透过雪雾的亮银色，象极了画中的一抹抹涂白。

这雪来的急迫来的匆忙来的爽利，一种裹天罩地的气势，刚才还熙熙攘攘的人们急忙的躲了身影，刚才还飞一样的汽车成了慢腾腾的蜗牛。

这雪呀，纷飞的密而急，拥挤的天地都喘不过气来。似乎这初春的季节，正急切的渴望一场春雪胜过渴望一场春雨。这是时光最后的相互眷恋与绝决吗？

在楼角背风处，地面的雪却从下向上喷涌，而高空的雪依然直直坠落。这楼角便成了雪们冲锋陷阵的战场，呀呀哇哇的呐喊着交织纠缠在一起。雪肆意妄为的御风而行，风肆意妄为的改变雪的轨迹。这一角，霎时成了世界最混乱的角落，最没规则的角落。

所有的激荡都不会长久。当情绪得到宣泄，当积攒的能量有了消耗，一切都会平静。

大概是这初春暴虐的冷热交织得到了渲泄，在一阵雪猛烈的飞落后，一切很快便平复了下来。雪片稀了少了无踪影了，对面的楼清晰了，隐在混沌里的山显形了，那仍未绿的树木又灰塌塌的出现了。眼见的天地又清明了。

在春天将两段不同时间雪的文字缀在一起，似乎有些怪诞的不合时宜，又不知冠什么标题，想想，便作雪记吧。自我宽心说春雨是冬雪的另一种形式，是从冷峻的纯粹到温柔的丰腴的转换，而它们的灵魂是相通的。我们体会着它们的不同，就如我们体会着人生的不同，每个阶段都是我们经历的最珍贵的。又对自己说毕竟所有的文字都是人的心情，从来不会单一而纯粹，而这两段文字便是我当时的心情，如飞扬的雪一样，有些喜悦，有些失落，有些迷茫，一直延伸到今天。如此想想，便当作释然了心里的怪诞感。

2025.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