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

不尽长江

边境战争纪事之二十五

浓重的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压在边境线上。赵秋云蜷缩在草堆状的暗洞里，耳朵贴着冰冷的岩石——这是侦察连老兵传授的诀窍，地脉传来的震动往往比眼睛更可靠。

突然，后颈汗毛倒立。

他猛地向前扑倒，钢盔与岩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几乎同时，一枚美制M67手雷擦着背囊飞过，在十米外的灌木丛中炸开。纷飞的弹片将钢制水壶撕成筛子，温热的糖水顺着破洞淌进衣领。

黑影从三点钟方向扑来，动作像掠过水面的夜鹭。赵秋云认出来人臂章上的金星木棉纹——敌军特工队的精锐，只是这时还不知道对手叫范文高。两人在狭窄的战壕里翻滚，对方袖口突然弹出三棱刺，月光在血槽上划出幽蓝的弧线。

"叮！"

刺尖撞上赵秋云的武装带扣，火星迸溅的瞬间，他屈膝顶向对方肋下。范文高闷哼着松手，却顺势扯下他的急救包。赵秋云闻到淡淡的樟脑味，那是止血粉包装破裂的味道。

意识突然模糊，眼前的金星木棉纹开始扭曲旋转。赵秋云咬破舌尖，血腥味混合着侦察连特训时灌下的抗神经毒剂在口腔炸开——这些渗透专家果然带着致幻剂。

当范文高将他扛上肩头时，赵秋云用最后一丝清明记住了路线：三次左转绕过雷区，穿过两处机枪暗堡，约四十分钟后听到瀑布声...

"喀嚓

藤蔓断裂的脆响让范文高顿住脚步。背上的俘虏突然变得异常沉重，就像背着整座黄连山脉。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军用水壶早在前半夜的交火中被打穿，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

将俘虏靠在榕树气根上时，月光恰好照亮年轻人的脸。范文高瞳孔微缩，这张带着稚气的面孔让他想起南方的弟弟。但腰间缴获的85式微声冲锋枪提醒他，这是中国侦察兵最精锐的"丛林之眼"。

麻绳突然崩断的声音像枪响般刺耳。

赵秋云旋身时带起的气流卷落几片榕树叶，他右手三指扣住对方喉结，左手已经摸到范文高后腰的PSS微声手枪。侦察连的捆绑逃脱课目考核，他保持着全团纪录——二十七秒。

"说！口令！"枪口顶住范文高太阳穴。赵秋云注意到俘虏领口露出的红绸，那是敌军特工绑在脖颈间的"光荣绳"，专门用来在自杀时快速勒断气管。

回答他的是骤然亮起的战术手电。二十米外，三个黑影呈楔形包抄过来，枪械的金属反光在丛林中忽隐忽现。赵秋云拽着俘虏滚进树洞，子弹在身后的腐殖层炸开，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菌类的腥气。

月光在溪流中碎成银鳞。赵秋云将急救包里的阿托品注射液扎进范文高大腿，这是从对方身上搜出的战利品。"你们喜欢用神经毒剂？"他盯着范文高开始扩散的瞳孔，"现在每分钟心跳超过140次的感觉如何？"

范文高的挣扎渐渐微弱。赵秋云用刺刀挑起溪水洒在他脸上，突然模仿着邻国口音低喝："B2区域需要增援！"这是他从敌台监听中学会的诱骗口令。

范文高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暗绿色的荧光棒在三十米外亮起，赵秋云知道追兵上钩了。他掏出从美制手雷中拆出的弹簧，在溪边布下三道绊发雷——用敌军武器制造的陷阱，是侦察兵最残忍的幽默。

当第一声爆炸撕裂夜幕时，赵秋云正背着俘虏攀上断崖。他对着北斗星方向发出长短不一的鸟鸣，声波里藏着侦察连的密语：请求在167高地实施"反口袋"战术。崖下的交火声突然变得密集，间杂着皖南方言的怒吼——指导员带着接应分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