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大芬的晨光总是沾着油彩味的。 </p> <p class="ql-block">穿行在鳞次栉比的画坊间,未干的颜料在亚麻布上低语,赭石与群青在风中翻涌成河。这里的人说,画布是木的魂——松木框绷紧的经纬里,藏着一整片森林的呼吸。匠人执笔时,常将掌心贴向画框的纹路,仿佛触摸某段年轮的私语。这便是“艺在木外”了:艺术从不囿于木架的方寸,它攀上斑驳的砖墙,钻进晾晒的布帘,最终落在游人的眼底,化作一声轻叹。 </p> <p class="ql-block">转角的老画师正在临摹《千里江山图》。他的笔锋悬在青绿山水的褶皱间,却忽然停住,转头望向窗外一截虬(qiú)曲的榕树枝。“曲归木中啊……”他喃喃道。我顺着他目光看去,枝桠的弧度竟与画中远山的轮廓重叠。原来山水的旋律,早被自然刻进木的骨血;而人间的丹青,不过是向草木借一段魂魄,再还以虔诚的笔触。</p> <p class="ql-block">午后,巷尾的木雕坊飘来刨花的清香。年轻的学徒握着一块沉香木胚,刀尖游走如风。“随心随形”,他笑着解释。木头有它的脾性:结疤要绕开,纹理需顺从,裂隙也能雕作流云的缝隙。正如油画村里的四季——春日的木棉砸在画布上是朱砂,秋雨浸透松节油便成了琥珀。艺术在此处,从来不是征服,而是与万物共生的禅意。 </p> <p class="ql-block">暮色将合时,我驻足在一幅未完成的风景画前。画中斜阳正沉入远川,而真实的夕阳也恰好坠在油画村的飞檐上。那一刻,木框内外没了界限,唯有光影在流动,如同一声绵长的埙曲(xūn qǔ ),从古至今,归元返真。</p> <p class="ql-block">离开时,有风掠过画坊檐角的铜铃。叮咚声里,我忽然懂了:大芬的魂,原是一块不朽的木头——一半长成山,一半酿成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