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如果说年少时期并不多的零花钱，一半给了小摊小贩用以解馋，那另一半则毫无疑问虔诚地供献给了令人感到快乐的目的地——图书租赁店。</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在洞头北岙后街的小巷弄里有一排木制板房，阳光斜斜地穿过木窗棂，在潮湿的板房里织就斑驳光影。屋内密密匝匝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卫兵，列队守卫着武侠世界的刀光剑影，言情江湖的柔肠百转，以及所有在新华书店里难以示人的隐秘渴望。</p> <p class="ql-block">押金制度是维系这片江湖的铁律。泛黄书页上盖着“押金双倍”“遗失赔偿双倍”的印戳，一张写满日期的借阅登记表贴在扉页。租金是按日计息的，印象中每天1角，5角钱的入门筹码便能兑换一场精神漫游。摊主购书渠道多，虽本小利薄，但精明的店主深谙经营之道，总将新到的武侠连载摆在最显眼处，眼角余光却时刻逡巡着书页的流动速率——那些一目十行的快读者最得青睐，而捧着《神雕侠侣》半月不还的慢性子，总免不了被催“下次快点还”。</p> <p class="ql-block">记得读初中时，我们女生都喜欢捧读琼瑶的小说。那清新优美的语言，温婉多情的人物，以及那浪漫热烈的爱情，加上作品中常常融入诗词、古典美学等，共同营造出一种温馨美好的氛围，令年少的我们情不自禁沉醉其中。我们常常把书中那些婉约词句抄在笔记本里；有时觉得书中主人公的姓名都起得别有才情，什么“婉君”啊，“嫣然”啊，“梦竹”啊，个个美好；有时读着读着，会为主人公的悲惨命运哭得像个泪人，心情也跟着小说中的情节起起落落；有时实在忍不住诱惑，课堂上还偷看藏在抽屉深处的小说，直到被粉笔头惊醒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课余，大伙常常相约“走，租书看去。”或“今天，一起去还书不？”</p> <p class="ql-block">直到某个午后，我突然看破了那些精心编织的泪雨迷雾，便放弃读言情小说。原来每个寒门淑女都会在我读到半本书处邂逅帅气多金的公子，两人相遇后必然在家族阻挠、情敌构陷、身世谜团等重重阻碍中展开虐恋。故事里不是突发病症，就是车祸失忆，或是代嫁冲喜等戏剧化转折将情感张力推向极致。特别是书中那些肝肠寸断的别离，不过是下一场重逢的注脚。</p> <p class="ql-block">男生们的江湖则永远浮动着铁锈与檀香交织的气息。几乎每个男生都有一个武侠梦，梦想自己手握利刃、身背宝剑游走各地，除强扶弱。金庸、梁羽生、古龙的武林版图在课桌底下悄然扩张。总有人模仿楚留香轻抚并不存在的折扇；降龙十八掌的招式被粉笔画满黑板。当古龙式的短句开始入侵作文本，老师们不得不展开“武侠小说剿灭战”，可那些夹在课本里的《天龙八部》，依然在秘密漂流。</p> <p class="ql-block">那时，我们阅历尚浅，还没有形成良好的价值观，很多时候都处在单纯的幻想之中，这些小说成了青春期的精神大餐。师范学校录取通知书的到来，成了我告别租书江湖的休止符。</p> <p class="ql-block">后来，租书屋在人们的视线里成了昨日黄花。</p> <p class="ql-block">如今，常常在电子屏幕前滑动文字，总会在某个恍惚的瞬间，隐约响起那个雀跃的声音：“走，租书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