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波罗热哥萨克与草原边疆

敢夫

对哥萨克群体的研究， 一方面受到民族意识形态，国家政治需要的扭曲；另一方面受到20世纪流行的经济决定论的遮蔽。前者将哥萨克打扮成各种浪漫主义形象，来适用于不同的宣传策略。后者则完全将哥萨克视为大规模历史运动左右的棋子。Linda Gordon批驳了此二种研究取向，强调哥萨克在历史进程中的主体能动作用，要在历史中看到人。其论述基本按照这一原则展开。

哥萨克以自由不羁，快意恩仇的任侠气概而闻名，对哥萨克的研究往往单方面重视环境对这种气质的影响，却没有看到哥萨克的历史实践与想象图景建构同样塑造了人们对于这片土地的印象。倘若没有哥萨克，且不说扎波罗热这片土地能否与浪漫主义想象联系起来，至少知名度也会大打折扣。

第聂伯河下游是由一系列石槛瀑布组成的，水流在此尤其湍急，非汛期无法航行。因此这片地区被斯拉夫人称为“扎波罗热”（Za Porohy，波兰语Zaporoże），意为急流外的土地。在波兰立陶宛联邦时期，人们习惯称以此地为核心的乌克兰草原为“荒野”（波兰语Dzikie Pola，拉丁语Loca Deserta），是荒无人烟的边疆，一望无际的原野森林。古往今来，跨越欧亚的游牧民族迁徙莫不经过此地，外敌劫掠与土地荒芜限制了农业的发展，使这片土地成为游牧民族的乐土，并深深影响了哥萨克人的思想与习俗。

▲ 第聂伯河下游的”急流“带

过去研究受民族起源图示建构的需要而将哥萨克人视为游牧民族的后代，但这一点已被考古学证伪。现代学界普遍认为哥萨克人的主体是斯拉夫人，主要是周边斯拉夫国家内部的受压迫者与边缘人，如逃亡农奴，逃犯，流氓贵族等。这些人在原籍生活得并不如意，边疆的无主之地召唤着他们。从15世纪开始，莫斯科、立陶宛与波兰的移民大量向草原边疆迁徙。波兰与立陶宛农民村社中流传着一个神话­，即乌克兰是一个神佑的自由之地，想去哪里耕种土地都可以。于是，先是逃亡农奴与迫于土地兼并压力的普通农民涌入了乌克兰，紧随其后的是商人工匠，以及追捕农奴的贵族与渴望扩张领地的权贵。

越来越稠密的定居点引来了鞑靼人的觊觎。从15世纪晚期开始，应奥斯曼帝国对于奴隶不断发展的需求，鞑靼人开始不断袭击乌克兰的城镇乡村，掠夺奴隶与牲畜。对于鞑靼人和奥斯曼帝国的仇恨，以及民众对安全的需求是哥萨克兴起的直接原因。来到乌克兰的移民普遍更有冒险精神，他们在农闲时节常常深入无人地带打猎，甚至袭击商队，异教徒的使节。还有一些贵族希望通过远征异教徒来收获财富与名望。这些人最初是无组织的零散行动，在波兰权贵德米特里·维希尼奥维茨基（DmitriWiśniowiecki）的组织领导下，哥萨克真正形成了一支独立的军事力量，在东欧地缘博弈中左右逢源，声名大振。这位权贵自己成为了哥萨克的图腾，他的传奇故事激励了哥萨克人纷纷效仿，并且成为哥萨克自我想象图示建构的一部分。

有趣的是，这位维希尼奥维茨基的后人将会站在与祖先针锋相对的立场上。1648年哥萨克起义时，鲁塞尼亚总督耶雷梅·维希尼奥维茨基（Jereme Wiśniowiecki）是主张对起义者坚决镇压，绝不姑息的急先锋。究其原因，耶雷梅时代的维希尼奥维茨基家族已经成为联邦最显赫的家族之一，坐拥广袤的土地，至17世纪初，其臣民已达23万人。作为守成者的耶雷梅和作为创业者的德米特里的立场自然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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