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微型小说)

贾亮

清明，绵绵的细雨下个不停，把墓堆的黄土泡得发黏。国柱跪在母亲坟前燃烧着纸钱，火苗在细雨里扭成苦闷的形状，纸灰被风吹得盘旋着扑向天空。“妈，今天是清明节，儿子给您来上坟了……”国柱沙哑的声音哭诉着，“妈——，如果您在天有灵，就赶快帮我把您的孙子找回来吧，您的孙子已经走失整整五年了……”这撕心裂肺的哭声混着“沙沙沙”的雨声，在坟地上空回荡；雨伞搁在坟头的一边，上面滚动着水珠……突然国柱的头顶“啪”地一声，他猛地抬起头，看见一把雪白的雨伞罩在他的头顶。国柱一见大吃一惊，这还是他认识的前妻秀芳吗？昔日那美丽的容颜好像全都消失:那张愁苦的脸上仿佛是经历过无数的故事，而眼角细细的鱼尾纹，又像是时间轻轻抚过的印记，每一道似乎都藏着过往的欢笑与泪水。只见她抱着孩子孤零零地落在雨里，雨水顺着她那花白的鬓角直往下淌。那孩子大概四五岁，脸蛋冻得通红，趴在秀芳的肩膀上直打哆嗦……“小花，跟妈妈说叔叔好！”秀芳的声音比记忆里多了几分低沉和沙哑。孩子怯生生地缩在她的怀里，乌黑的眼睛窥视着湿漉漉的国柱。国柱一见秀芳气就不打一处来，但他忍着，他不能在母亲的墓地和她争吵，他怕打扰了母亲。 望着眼前这个女人，国柱不由地想起往事。八年前，进城读书的浪潮席卷着天地，也蔓延着他们这个小山村。秀芳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接受到城里优秀教育，在国柱耳边不停地吹枕边风，国柱在无奈之下终于同意她进城陪读了。可是谁能想到，这一陪读的结果却毁了这个原本温馨的家——秀芳在陪读中，竟然跟着城里的一位鼓匠跑了……后来儿子初中没有毕业就去学徒，结果一走就再没有回来。国柱清晰地记着，和儿子最后的一次电话，儿子只是哭泣着向他要钱，挂断电话后，测得电话的位置竟然在云南……国柱痛苦地回忆着，他不由自主地嚎啕大哭起来。此时，他真想狠狠地大骂一顿眼前这个女人，甚至是狠狠地揍她一顿，来泄心头之恨；可是他没有，只见他怒目圆睁，脸撇的发紫，颤抖的双手狠狠地抓着墓地的泥土，喉咙里像被雨水堵住了似的发出“呜呜”的声音……远处不停地传来各种车的“滴滴”声，惊起一群群乌鸦，它们迅速地掠过灰色的天空……“我知道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不管你多恨我，但我也要回来给妈烧几张纸钱，妈活的时候，把我当闺女一样对待……！”秀芳痛哭着，不管国栋同意不同意，她放下孩子，“扑通”一下跪在墓前……“谁让你跪！你滚在一边！”国栋虽然嘴里恶狠狠地说着，但他始终没有起身阻止秀芳。秀芳将头挨在墓堆上大声痛哭了起来:“妈——，我回来看你了，我错了！是我害了儿子，是我害了儿子，我鬼迷心窍，我不配做母亲……”哭了半天，秀芳抬起了头哽咽着:“妈——，我真是鬼迷了心窍，跟了那个王八蛋受苦受累，可是那个王八蛋外面又有了人，在孩子出生不就后，他又把我又摔了，他留下这孩子……今年又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现在我终于得到报应了 ……”孩子看到妈妈哭泣，也跟着“呜呜呜”地哭起来。国栋听着孩子呜呜咽咽‌，不由地产生了一丝怜悯。雨越下越大，秀芳的布鞋灌满了水，孩子缩在母亲怀里不停地喘着粗气。国栋慌忙脱下外套罩在秀芳和孩子身上，自己单穿着背心跪在雨里。不知为什么，昔日令国栋咬牙切齿的仇恨，现在怎么也恨不起来了。沉默，沉默！二人在坟茔间相对无言，只有雨伞下燃烧的纸钱“噼里啪啦”地作响……“赶快打上雨伞吧！”秀芳吃惊地望着国栋裸露的肩膀，“这伤是怎么……？”"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摔下来……"国栋痛苦着，“粉碎性骨折……”话还没说完就被孩子的哭声打断。孩子哭声越来越大，突然，他的小手死死揪住胸前的衣料，仿佛要撕开什么看不见的枷锁。嘴唇从樱红色褪成青紫色，呼吸声变得短促而破碎，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的幼鸟。瞬间，小嘴张得大大的，额角渗出黄豆大的汗珠儿……秀芳一见，一下瘫坐在地下，不停地大声呼喊叫孩子……“怎么了？”国栋一下跳了起来，大声询问，“怎么了？怎么了……？”“孩子心脏病又发作了……”“赶快打120，赶快！”国栋说罢，立即拿起孩子披着的衣服，铺在地上，将孩子放平，然后解开上衣，开始给孩子做“心脏复苏”……半天，孩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惊飞了栖息的一群群候鸟。秀芳突然抓住国栋的手腕：“国栋，谢谢你，谢谢你！”“赶快走，赶快！”声音坚定有力，随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存折，塞给秀芳，“赶快给孩子做手术，你先去，我把家里安顿好，再筹备些钱，我马上去找你……”国栋抱着孩子飞跑地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启动了，飞轮碾过泥泞的道路，水花四溅。国栋跳下车，望着远去的救护车，直到救护车在雨雾中渐渐模糊起来……但国栋此时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草作于2025.3.5) 贾亮，男，59岁，中共党员，大专毕业，包头市土右旗明沙淖中心校语文教师，副高级教师，土右旗教学能手；喜欢写作，多年悉心创作，笔耕不辍，现在共创作了600多篇教学论文，1300多篇文学作品等，新闻稿件1000多篇。其中论文发表、获奖的有80多篇，文学作品发表的有160余篇。在学校创建了“星星文学社团”，常年义务组织学生写作、投稿，学生的作品在《内蒙古小作家》、《北方少年报》、《未来作家》、《天下语文》、《全国优秀作文选》和“网络平台”等上发表的有上千篇。现在是包头作家协会会员。